晁荃如邀张八两一同去舍浓丝,没想到被拒绝了 。张八两推说要赶回家收拾房子。晁荃如追问之下才得知,刚才台风过境,张八两的房子被揭了瓦,头顶一个大洞,但一早被巡警催促出门,匆忙只草草处理了一下,经过方才的大雨约莫家里已经被淹透了。
一想到张八两那一屋子纸扎杰作怕是毁于一旦,晁荃如便觉得扼腕。他是想要去帮忙的,可自知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要赶在日本人截胡之前尽量多找些线索。
张八两看出他的为难,很是安慰了一番,并心安理得享受晁荃如掏钱给他雇了一辆人力车。
待张八两走后,晁荃如又特意绕了一趟潍县街派出所,给万年山辖区打了个电话,幸好线路通了。临走前他顺便问了刘省三的去向,在得知对方尚未归来后,留了个“望及时通讯”的话信儿便急匆匆赶往舍浓丝舞厅。
这月五日,舍浓丝后台失火,一死三伤,消防队给出的结论是香烟火种未灭不慎引燃演出服所致,但这个理由能有几分考证便不得而知。政权交替系统混乱,内忧外患,遇事大都草草了事,也没有人敢置喙。
舍浓丝近来风头正盛,生意红火,也有传闻是挡了他人财路,但毕竟是洋人开的舞厅,背后便是数不清有多少弯弯绕绕。
晁荃如对此事的了解仅限于报纸,并不详知。现下舍浓丝闭门整顿,确实不好下手。尽管他不愿意,但不得不还是得依仗晁家的背景行事了。
舍浓丝虽闭门谢客,但侧门后门都畅通,内有工人连夜整修,亦有舞女彩排练习,晁荃如进出无阻。只是他一身考究西装站在那里很是引人注目,舞台上排练的舞女都时不时往这偷瞄,侍应生也赶紧小跑过来垂手问他。
“请问先生是来找人?”
晁荃如这次没亮证件,恐侍应生怕事敷衍他,便直接说:“你们管事的可在?帮我传个话,就说晁家六少有事相商。”说罢便就近捡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一副誓要等到人的作派。
晁荃如虽然奔波一天身上狼狈,但唬人的架势还是有的,举手投足都是好人家生的金贵模样,再加上晁家名号,对方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同伴去喊人,自己则转回吧台里给晁荃如准备酒水。
趁着这个空档,晁荃如观察起了舞台上排练的舞女来,许是因为不用待客,所以姑娘们并未穿着暴露的演出服。他在里面找见了两个张八两画的人来,不得不说,张八两手下功夫了得,肖像画得像照片,和真人几乎照镜子般相似。
可里头唯独不见那个陪加藤清之介最后一次光顾福隆祥记的女子。
晁荃如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思绪万千。
过了片刻,有人从二楼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晁荃如暂停思考,将注意力转向来人。
来者是个女人,看不出年纪,风姿绰绰,衣着华贵,比起商人倒像是哪个政要巨贾家的姨太太。哪怕是面对晁家的人也不露怯,许是背靠洋老板有几分底气罢。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女子踩着高跟鞋款款来到晁荃如面前。
晁荃如起身问候道:“在下晁荃如,冒昧打扰了。”对方是女子,他正在想握手恐怕会有冒犯时,对方反而先朝他伸出手,只是手背向上,晁荃如就明白了这是让他行洋人的吻手礼。他便大方托住对方的手指,低头顺了个样子,有礼有度。
女人似乎很是满意,脸上带笑。“素闻六少博学多记神采英拔,今日一见果然不俗,称得上是一号人物。只是进来坐着就把我家姑娘们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说笑了。”这女人连吹捧都说得悦耳动听,是有些手段的,晁荃如不敢掉以轻心。
“看看,我都忘了报上姓名,失礼了。”女人笑道,“这里人人都叫我许吹鸾一声鸾姐,按年龄论,这声姐姐占六少的便宜还是能占些的,六少便也这么称呼我吧。”
看这女人想先压自己半头,晁荃如倒也不争,顺了对方的意,两人面对面在这雅座坐下。侍应生端上两人的酒水就退到许吹鸾身后一步距离外站着。
“招待六少可不能用一般的酒,这是英德酿酒出的新型啤酒,外头还买不着,先送了咱们家,想着重新开张时再拿出来当招牌。既然六少光临那便不能藏私了,六少可赏光品鉴一下。”许吹鸾笑盈盈地和晁荃如碰了下杯。
晁荃如举杯示意,小心翼翼地抿了口。
“如何?”
“清爽润口,定受欢迎。”晁荃如简单说道,“可惜有要事在身,不然大口畅饮一番才叫爽快。”
许吹鸾爽朗笑过,道:“晁六少果然见多识广,品味不凡,是个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