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荃如心想明说是“请”,搞成这番阵势,不还是“抓”吗?虚伪至极。他嗤笑一声,招来耿风顺,抬抬手,对方便明白了意思,转身去开门了。
顷刻间,十几个名为警实为兵的日本人就在那个阿川警部补的带领下持枪鱼贯而入,他们朝和久井泰雄敬礼,在得到授意后,登上了楼梯往二楼去了,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让晁荃如眉头蹙起。
此刻丸元优子想阻止也晚了。
“和久井警部,”晁荃如的声音中听不到温度,说,“今夜之事我便记下了。”
说得和久井泰雄一愣,暗下不免有一丝心慌。
丸元优子心中也怪和久井泰雄行事莽撞,只是一个小小纸扎匠,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带枪去抓?两三个人上楼便了的事情搞成这般。抓人是小,但一队人马提枪进了晁家门是大,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难得晁荃如肯低头,和久井泰雄这莽人偏要搞得如此难堪,连顺水人情都不会做,愚钝至极。
“都是为了早日破案,”人是她陪着来的,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和久井警部初来乍到,不明白规矩,多有冒犯了。”
可和久井泰雄并不明白此番苦心,早前就听闻丸元优子属意于晁家六少爷,今日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也是对那人陪尽了笑脸,他心中很是愤恨,连带晁荃如对他的傲慢无礼,更让他觉得额角青筋跳疼。
阿川警部补转眼就从楼上跑下来,朝他敬礼,面色不安,说:“报告长官,楼上,没人。”
“什么?”和久井泰雄惊诧道,“什么叫楼上没人?”他刚才眼睁睁看着那个晁家小子跑上楼的,况且来之前他们已确定张八两就在晁荃如这里做客,怎么会没有人?
阿川警部补再次肯定了他没有幻听。“我们一一检查过每个房间,楼上一个人也没有,张八两不在楼上。”
“胡说!”和久井泰雄忍了一晚上,终于爆发了,他想也没想就下令道,“给我搜!”
“慢着。”晁荃如的声音冷冷传来。
可在他发作之前,反倒是丸元优子先出声道:“和久井警部。”
这个妙龄女子的声线远没有方才那般柔美,听上去硬邦邦的。“冷静点,既然没找到人,这其中必有误会,那我们就更不该打扰了。”
“优子小姐?”眼前这人说的每一个字和久井泰雄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他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他撤人?这么突然?晁荃如明显是把人给藏起来了,岂有不搜查到底的道理?
“毕竟我们也没亲眼看见那位张先生迈进来不是吗?既然人不在,那你的人更应该抓紧宝贵的时间去别处搜索啊。”丸元优子继续说着和久井泰雄听不懂的话,语气强硬似是不允许对方有丝毫拒绝。
“和久井警部,”晁荃如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说,“搜可以,毕竟我也不想落得一个‘包庇’之罪,但是……”
丸元优子接过话茬,面对晁荃如时她才灿笑如花,道:“六少真是说笑,既然人不在我们就不便久留了,这就告辞。”说罢不着痕迹地瞪了和久井泰雄一眼。
对方收到信号,也不敢不从,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撤”。
手下的人得了命令便赶紧整队,有序地退出了小洋楼,从进门到出门,前前后后都没有超过五分钟。
和久井泰雄恨得拳头发紧,连句囫囵个的道别都没留下,扭头就走了,脚步重得几乎要踏碎晁荃如的地板。
丸元优子却显得淡然自若,微笑说:“今日来得仓促,和公干掺在一起果然无趣,回头我再来找你说话,有什么想看的书尽管打电话给我。”
晁荃如垂眼一瞬又抬起来看她,说不准是笑还是没笑。“丸元小姐有心了,回见。”
临走前,丸元优子还飞了个吻给他,柔情似水。
晁荃如送到大门外,见丸元优子上了车,一众人跟着车离远后才回到屋内。
丸元优子一坐进车里就变了脸色,她狠狠瞪着和久井泰雄,让他后颈一凉。果然没过几秒,丸元优子就呵斥道:“愚昧,莽夫,刚才若不是我救场,你被晁六少一枪崩死了再套个私闯民宅的罪过也不冤枉。”
“优子小姐,”和久井泰雄终于忍不住,怨怼道,“您为何总是向着那个晁荃如说话?”即便对方是上司的女儿,但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丫头劈头盖脸叱责他也无法忍受下去,这无疑是在他怒意满满的心头上浇油。
“放肆,”丸元优子毫不留情,厉声道,“所以说你愚钝至极,也不想想晁六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想你抓住的人便会眼睁睁看着你抓吗?”
“他最是痴迷机关谜题,你觉得他家里会没有密室暗道吗?”丸元优子点破说,“为何之前你们剑拔弩张,僵持不下,晁家那混世魔王一来他就开始顺着你说话了?为何二楼会一个人也没有,你不懂吗?还搜查?给你熊心豹子胆了,你能担得起后果吗?”
丸元优子一连串的质问终于把和久井泰雄的脑袋说通了。他这才恍悟道:“您是说,晁家小子是特意来带走那个张八两的?”
丸元优子因为方才一番发怒而气息急促,她闭目舒缓了些,才又开口说话。“明显是耿叔在晁六少与我们周旋时打电话搬来的救兵。”
“张八两应是不知道那些密室暗道的,我们到得突然,想必晁六少也没有时间去安排交代,只得拖着我们,和自己的老仆人唱上一出《取荥阳》。”
和久井泰雄顺着这话想起晁赐阅上楼时晁荃如喊住他的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怕是楼上那所谓的“金贵稀罕东西”,暗指的就是张八两吧。叔侄二人的默契,倒是一来一往两句话就把事情给交代妥当了,晁家人果真狡猾。
“不必想着找人了,张八两肯定被妥善藏起来了。就晁赐阅那小祖宗的花花肠子,十个你也斗不过,让你的人省省力气吧。”丸元优子见男人不说话,以为他是在苦恼去何处抓人,便说,“不出意外,明日晁六少会亲自将张八两送到警署,只不过今晚失去机会,我们便从张八两嘴里套不出东西了。也怪我,没有早一点想明白。”
和久井泰雄此时恨不得挥刀砍掉那颗始终高昂的傲慢头颅。“这个晁荃如,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却不想竟惹得丸元优子不快。“注意你的言辞。”她又飞来一记眼刀。毕竟是自己属意的男人,即便是与自己作对,她也不想从旁人嘴里听见对他的出言不逊。
被堵住话头的和久井泰雄心中更加愤懑,不知是委屈嫉妒还是忿恨之类乱糟糟的东西扭成一团紧紧塞满他的胸膛。虽然无法发泄,但晁荃如的名字经此一趟,便在他心中深埋下了恨意的根。
那个男人最好不要落到他手上,否则……
如斗败的猎犬样的和久井泰雄此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