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宝鸿真是对他面前这位祖宗敢怒不敢言。
昨天夜里他又被梦魇缠着,左右睡不踏实,心里想着前日大师说的金铃铛放心了些,好容易起了点困意,又被一阵炸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他心想自己花巨资装个电话是为了招客揽租,可不是给自己夜半三更闹出心脏病的,这要不是个大客户上门,他绝饶不了对方。
果然一会儿佣人就敲了他的房门请他去听电话。
他憋了一肚子火气,可买卖还是要做的,脸上只能挂笑。也幸好他忍住了,电话那头虽不是什么金主,但也是个他得罪不起的主儿。
晁家六少约他今日一见。
太阳刚起这祖宗就来砸门。
徐宝鸿没辙,也只能穿戴齐整陪着笑脸,把对方引进客厅伺候着。
徐宝鸿的宅子也在平度街上,与他出租的公寓前后不差一百米,妻儿都在老家旧宅,这儿只住了他和三个佣人。只怪他太爱打小算盘,三个佣人轮班倒,服侍他的饮食起居还要兼顾整个公寓的打扫,他就舍不得多掏一份工钱添加人手,佣人也常常因此而请辞更换。
晁荃如并不坐,在客厅里到处走动打量这间和公寓房间差不多结构但小了许多的房子,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陈设。徐宝鸿这个主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跟在屁股后头一起溜达。
他知道晁家老爷子喜欢投资地产,晁荃如搬出去时也被转了一些铺面地皮到名下,故而以为对方是对这房子也感兴趣,便说:“这小楼也是会租卖的,本就是我和公寓一起从洋人手里置办来的,想着住在附近管理公寓也方便不是?六少若是有意,您就是当天要,我也能给您腾出空来。”
晁荃如一笑。“徐老板言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我今日也不是为此事而来。”说罢他许是走累了,最终长腿一叠坐进沙发里,并招手让候在一旁的徐宝鸿坐下。
“徐老板不必拘着,今日我们只是聊聊。”
徐宝鸿倒希望晁荃如只是为了房子而来。在人人罩着面具的买卖场里徐宝鸿还是有些资历的,他可太熟悉晁荃如此时的笑容了,看似春风和煦,实则剑戟森森。对方说的“聊聊”,可绝不只是“聊聊”这么简单。和这种笑脸的人打交道,必要提十二分精神,细丝末节之处也要当心,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就晁荃如那点儿古怪爱好,徐宝鸿知他是为了前天公寓里那桩人命案子来的,心底一万个不情愿,可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坐得板直,搓搓手,面上是牵强的笑意。“您说,您说。”
“我今日登门是为了来替徐老板归还一样东西。”晁荃如说着逻辑有些奇怪的话。
“替我归还?”徐宝鸿手点自己的鼻子,反问。
晁荃如点了点头,优雅从容,但那笑始终让徐宝鸿觉得瘆人。
他眼珠溜溜转,心里盘算着话该怎么说才好,却听晁荃如道:“徐老板若是贵人忘事,我可以提点一二。”
徐宝鸿赶紧一拱手,顺着说:“还望六少赐教。”
“前天,现场。”
晁荃如一个词一个词得往外蹦,蹦得徐宝鸿太阳穴直突突。
他不自觉得咽了口唾沫,嘴角往上提了提,又问:“六少这是……在打谜题?”
晁荃如心里嗤笑,一看便知这贪财鬼明显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却非要装糊涂,演技如此拙劣。
“徐老板既然仍然没想起,那我便直接问了,”他盯着徐宝鸿说,“徐老板前天可从现场拿走过什么东西?”
徐宝鸿讪笑道:“六少说笑了,那刘省三带人把现场围得多严实您是知道的,况且我进去的时候您也在不是吗?我怎么可能在您眼皮底下拿东西呢?”
晁荃如见他仍要狡辩,也不急,缓缓道来:“不是录证词那会儿,是警察到现场之前。徐老板您是第一发现人,您说,现场少没少东西呢?”
“这,这,我也就是开了个窗……”
晁荃如举起一只手止住对方的话头,又说:“我昨夜给您致电前还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死者加藤清之介生前经常光顾的场所,他们不约而同地跟我证实了同一件事——加藤清之介是烟不离身的。可奇怪的是,前天现场的证物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烟盒烟包的痕迹,不管是口袋还是垃圾桶中,这倒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还请徐老板帮忙解惑。”
“这,虽然那个加藤是我的租客没错,但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他有没有抽烟的习惯,我真的不甚了解啊。他,他或许是抽完了扔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