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荃如笑笑,说:“布倒是寻常可见的布,裁缝店里贱卖的边角料子,一抓一把,只是我在那上面发现了划粉的痕迹。”
“划粉?那不是边角料上都有的东西?”刘省三眉头一皱。
“别急,且听我说,”晁荃如缓缓道,“划粉常见,但大都是白色,彩色的划粉要贵出几个子儿,故而非素白布匹,裁缝们是舍不得用的。可福隆祥记的龚掌柜是出了名的喜欢讨吉利,爱讲究,细枝末节之处也不放过。我进去一趟福隆祥记里外没见一枚白色划粉,老师傅们的划粉盒子里装的全是彩色。那块布包皮明明是深色的,上面留下的划粉痕迹却是红的。又巧了加藤清之介前几日去过福隆祥记,我怎能不怀疑呢?”
刘省三听闻深深吸了口气。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与眼前这纨绔公子哥联手破案了,但他还是要为对方惊人的观察力在心中赞叹一番,确实非同凡响。他是有些本事的。
“结合当日我在福隆祥记取证时王步升微妙的表现,锁定他不是什么难事。”
福隆祥记里发生的事刘省三只是听晁荃如在电话里大致说过的,具体细节不甚了解。
于是他问:“他究竟做什么了?”
“在福隆祥记,对客人而言伺候人的学徒会轮值,但负责接待的店员师傅却是固定的,那有贴身接触加藤清之介嫌疑的就只有固定服务加藤兄弟俩的唐秋贵与王步升。”
“其中唐秋贵对问询回答十分积极,王步升却表现得很被动。起初我以为是他的性子索然,不善言辞。后来当问到那个与加藤清之介同行女子的模样时,王步升描述为‘身量苗条,不高,没什么特点’。”
“可不论是学徒在街上一眼便将其记住,还是舍浓丝舞女们描述时言语中流露的酸意嫉妒,都足以表明那女人相貌应十分出众,至少是能轻易抓住男人心的程度。这么看来,王步升的描述就多少有些含糊其辞了,更像是不愿提起,或不想让人过分注意那个女人一般,让我不得不起疑。”
听到这里,刘省三似乎明白了先前晁荃如为何对他保证说王步升不会轻易逃走。福隆祥记的客人不论是国人还是洋人,均来往密切,不论是探查还是传递消息,店员师傅的身份既不引人注意又便利灵活。他经营多年,藏匿颇深,若非十万火急定不会轻易放弃。
在王步升看来,他对徐宝鸿的要挟软硬相加十分到位,根本不怕此人主动对警察坦白,更不可能认出素昧谋面的他来。且加藤清之介说到底也只是个刚要定居商埠的毛头小子,想必也只负责传递消息,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他的死应不至于到逼迫王步升放弃自己一手经营选择隐遁的地步。
在事情没有安排妥当之前确实不宜打草惊蛇。
可经晁荃如如此一番分析,岂不是恰好又洗清了王步升的杀人嫌疑?那不就意味着案件又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加藤正一呢?他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他会不会也是个间谍?”刘省三想到便问。
晁荃如摇摇头。“很难说,他们兄弟二人的确同时都与王步升和那个叫骊珠的女人有联系,但无论是龚掌柜还是许老板都否认在加藤正一身上见过任何香烟的痕迹,他似乎也没有吸烟的习性。况且骊珠与加藤清之介搭上之后便不再与加藤正一出游了。”
“但要说他对弟弟的秘密身份一概不知,我觉得倒未必,他们兄弟情深,加藤清之介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很难想象他能做到逃开哥哥的眼睛完成这一切。”
“啐,看来这条路也走到尽头了。”刘省三双手抱胸,眉头一皱紧,模样就狰狞三分。
晁荃如开口安慰他。“也不是没有追查下去的意义,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只不过这件事还是得交给刘巡长您来做,我的身份太尴尬,难免会引起日本人多余的猜忌。”
这得罪人又不见好的苦差事搁旁人身上绝不会同意蹚浑水,可刘省三不是俗人,在他眼里只有真相和原则,没有不敢做的事不敢惹得人。更不提日本人多次从他手中截胡,能抓住的人也眼睁睁让他们放了,刘省三已心怀不满太久,正好借此事出一番恶气。
他一拍桌子一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你呢?现在线索都捏在那帮东洋狗腿子手上,你有什么办法?”
晁荃如看起来胸有成竹,没有一丝慌乱。他笑说:“既然在日本人手上,那就跟着日本人。”
“什么意思?”他说话一兜圈子,刘省三就烦躁。
张八两也纳闷,头里这人还嘱托他说不要和那些人有牵扯,能避则避,怎么自己转过头来就上赶着去招惹那些麻烦?
可晁荃如偏要卖关子。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一个绝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