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毫不客气拿过香烟,仔细端详。
周红娣笑吟吟道:“兄弟,今后咱俩共进退,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我相信,未来嘉州保险公司,定是我俩的江湖!”
江宁只是一味咧嘴作笑,心中并不认同。
那天,从副部长办公室出来的江宁看到,莫书怀满眼期待望着自己,柳落松只是冷冷撇来一眼复又低头看报。
综合部办公室,气氛诡异,完全没了往日那份闲散。
嘉州师范,一脸崭新黑色轿车停靠在政教处大门口。
左边车门大开,传出悦耳歌声。“对面女孩看过来,看过来,不要被我样子吓坏,其实我很可爱,寂寞男孩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
一身白衣白裤的孟家药业总经理孟飞斜靠在车门上,嘴叨香烟仰头看天,似乎被秋天骄阳照得睁不开眼,但还是那么一脸惬意地久久不动。
从政教处门口走出一位玲珑少女,突然驻足,随即加快脚步,径直走向教学楼。
孟飞疾步跟上,轻声道:“小慧,别生气嘛,龙泉伍主任真就一片好心,请你出任学生会主席,这是好事啊,毕业考核总成绩能加上五分呢。”
少女头也不回,愤然道:“飞哥,谢谢您,我不需要!”
孟飞满脸堆笑,连声劝道:“小慧,你就接受吧,这是飞哥一片心意,真的,好事一桩呢!”
少女脚步加速,差不多三步并作两步,头上马尾巴发辫左右晃荡的幅度更大更快了。
走过一段路,少女突然停住脚步,狠狠盯着尾随而来的孟家公子,一字一句蹦出朱唇:“我真后悔请您送我来师范报到,现在,全校都知道……我拜托您,从今以后,别来烦我!”
少女扭身就走。
孟飞停住脚步,望着那道好看的青春背影,满脸沮丧。
此时,轿车音响已经换作另外一首粤语歌曲。
“随梦去,挽手可跟你;听晚风,吹起了藩篱;莫叹气,桂花香扑鼻;看依稀,归燕又远飞……”
忙忙碌碌,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
当财务部打来电话,告知公司将发年终津补贴时,这位总经理秘书猛然想起,自己入职公司已经过去五个月了,服务总经理也有四个月有余。
时候已是年底。
过去的一年,嘉州保险公司今年业绩不仅没有实现董事长马家洛要求的目标,反而呈现下滑趋势,尤其胡雪琴副总经理分管的寿险业务,已经让出全市第二名位置。总经理卿幽兰非常恼火,在公司党组会上难得沉下脸来批评人。董事长马家洛并不如过去那般威严有加与总经理保持一致提出严格要求,自始至终保持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最终息事宁人。
其间,胡雪琴连续三次在党组会议上提出调整寿险业务中层干部的建议,皆因总经理的坚决反对而流产。为此,胡雪琴找到董事长马家洛大闹一场,不知为何,最终不了了之。“徐三把”毫不讲究武德,但相比胡雪琴调整职务之举聪明得多,通过调整业务分工,不知不觉牢牢把住了手中权力,让胡氏旧部坐在冷板凳上闲喝盖碗茶。综合部部长方冰青并未表现出特别异常之处,依然在公司中高层之间如鱼得水,只是每当周末,在嘉州几乎找不到他人影,听说去了省城或者长宁,次数越发频繁。
这些消息,都是董事长秘书、综合部副部长悄悄透露给总经理秘书的,毕竟总经理秘书尚无列席公司党组会议的资格,更无打探董事长行踪以及所掌握公司情报的机会。
江宁一如既往做好秘书工作,那些领导日程、护送领导开会等事务性工作仅能算作小菜一碟,更多时候,主要精力都放在智力服务上,比如起草领导讲话稿、重要文件等等。他常常夜深人静时还坐在办公室加班,以至于回到鸡鸣巷时母亲和满娃子早已睡下。即使周末放假,他也多次去公司加班,极少见到堂妹江小慧,也不知那丫头在学校的情况如何。
倒是上下班都从姜似黄焖鸡店铺门口路过,他常常停下自行车,去后厨与正忙着颠锅炒菜的姜姒聊聊近况。更多时候,都是江宁一个人叨叨不停,姜姒不时瞧一眼已经长得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听到兴趣处轻抿红唇,笑意柔和。每当这时,曾经店铺点工就有些犯傻,盯着少妇移动不了目光,让姜姒竟然有些忸怩。偶尔遇到姜子涵在家,大小两个人儿就坐在店铺门口摆龙门阵,姜姒不时前来好奇偷听。有次,丫头满眼忧愁说道,“若你是我爸就好了,妈妈就不会那么辛苦”。江宁哭笑不得,只是将孩子抱在怀里,咿呀唔地给她唱儿歌。少妇店主站在门背后,红着眼眶悄然走开。
跟柳清波见面的次数因为经常护送卿幽兰回家的原因算得上很多次,已经就读小学六年级的柳家老二成绩斐然,始终保持名列全级全班第一名。只要一见面,他定将江宁拉进小屋,关上房门许久也不见出来。卿幽兰也不打扰,任由两个家伙嘀嘀咕咕,也不关心他们俩聊些啥。
这期间,江宁与没有应酬的柳副书记见过三次面,柳建国态度非常和蔼,每次都会询问一些问题,江宁皆诚恳有加,如实回答,包括卿总的日程安排、外出应酬饭局以及赴长宁开会具体情况。年轻人有些不明白,柳副书记为何如此细心,想必是丈夫心疼妻子劳累所致,于是说得更为详细。只是,他一心专注说话,并未发现偶尔路过的卿幽兰脸色异常。三次告辞出门,卿幽兰从未相送,倒是柳家父子客气得很,目送年轻人远去才返回家中。
江宁收回思绪,瞧着窗外的公司后院,一片白雾茫茫。
他突然想起,从师范一年级那个暑假向孟飞借来用作堂妹堂弟学费的八百元钱尚未归还。
今年八月份领到保险公司所发的第一份工资,他还钱时,孟飞无论如何都不接收,说那是一片心意,算作帮衬江家。江宁没法,原本打算去银行存上八百元钱,加上利息,应该存上九百元才合适,当时因为工作繁忙,这事儿竟然一直搁置到至今尚未办理。等会去财务部领取津补贴时,一定去趟银行,以孟飞名义存钱。当时只为偿还人情的简单之举,竟然挽救了孟家药业。此为后话。
江宁拿起座机话筒,拨通孟家药业总经理办公室电话,却无人接听。他试着连续拨打三次,最后都是话筒传来的“嘟嘟”响声。
孟飞去哪儿了呢?
江宁想,明日周六晚上,约死党喝一次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