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江宁匆匆离开县保险公司。
卿幽兰没作挽留,她未有乡镇工作经历,也就说不出经验之谈,只是叮嘱年轻人别因为地势偏远而放弃上进心,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磨炼一个人的心性。
对于老领导的叮嘱,江宁自然铭记在心。
只是,他俩都没说半句为什么去了横山乡,那些难言之痛终将随时间而淡忘,一时变故永远不能毁掉漫漫余生。
当江宁赶到姜氏黄焖鸡店铺时,姜姒母女正坐在门卫那棵栽种不久的行道树下,晒着已经快下山的冬日暖阳,当妈的膝上放本书,当女儿的半蹲身子手拿砂石在地上写写画画。
抬头望着大步而至的少妇抿嘴一笑,好似龙头山花坛中那棵怒放的贡菊,枝枝叶叶皆是风情,只听她轻声道:“都知道啦?”
不明究竟的姜子涵正欲相问,随即见到一个熟悉身影蹲在自己身旁,也不停止画画,脆声道:“江宁,很讲义气嘛,我才放学您就来找我啦?”
那人温声道:“是啊,我再不来,恐怕就见不到你人影啦,所以,我可不能像某些人那般没良心,丢下人家不管不顾,拍拍她那丰腴屁股一走了之,嘎,小姜丝儿,你说是不是?”
随即,对面街面店铺老板就看到一个人影如同狗吃屎般扑倒在地,他也不马上爬起来,干脆坐在地上。
继续忙着画画的姜子涵嘴上啧啧有声,调笑道:“哟,江宁,最近功夫见涨哦,都会蛤蟆功夫啦?啧啧,不得了哦!”
坐在地上的家伙毫不理会小丫头的调侃,只是呆呆望着嘴角含笑双眸秋水的少妇,抿嘴不言。
那天傍晚,两女一男像极了无所事事的一家三口,就这么坐在一堆,直到天色黑尽。
安顿家事时,母亲提出自己带着满娃子回江家湾,江宁坚决不同意,只说了帮忙照顾孟母这一条理由,周淑英就不再说其他啥了。如今,孟母身体有所好转,偶尔去趟医院检查身体,两位老人家平时相伴买菜做饭,其乐融融。孟鹤堂仍然呆在看守所,听县公安局副局长周向阳说,最多还有一个月,就将自由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满娃子学业,担心自己一走就没人管住这个调皮鬼,只好叮嘱堂妹江小慧每隔一天就回出租屋来辅导孩子功课。
赴横山乡政府报到前一天,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邹不一正式约见江宁,算作组织谈话。
这位年轻帅气尚不足三十五岁的县领导面带微笑,嗓音醇厚说道:“小江,考虑你外出任职,是县委慎重决定的,主要出于三重考虑。一是你个人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完全符合县委提倡的干部年轻化知识化标准;二是公开招考是当前干部使用的一次探索方式,之所以选择横山和岳源两个偏远小乡作为试点,是因为年轻干部不适宜才提拔就去太过复杂的中心镇工作需要,确保本次公开招考取得圆满成功;三是你在保护柳副书记夫人这件事上作出的巨大贡献,嗯,说巨大一词似乎不妥,姑且就这么形容吧,反正意思就是这份职务你该得。”
正襟危坐的江宁脸色无波,眼观鼻鼻观心,像个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只要老师不提问学生就不作声。
县委办主任继续讲:“你要记住,你就任横山乡副乡长,不仅代表江宁个人,而且代表县委办干部整体形象。我邹不一历来有个坏毛病,说直白点就是爱护犊子,只要在县委办工作一天,你就是县委办干部,就是我邹不一的兄弟,一个连兄弟都不爱护的领导,算不上好领导。至于我好不好,那得由市委组织部评判。”
听到这里,即将赴任的副乡长这才露出微微笑意,诚恳道:“邹主任,江宁一定不辜负您期望,踏实工作,不唯官,不唯权,只为老百姓做事。”
听了年轻人的表态,邹不一点点头,正色道:“今天,我代表组织找你谈话,记住以下四点要求。一是守规矩。一个地方只有一个领导,就是党委书记,你既是副乡长,更是党委委员,一切听党组织安排;二是踏实做事,刚才你也说了,我觉得还不够,当一届父母官,若不做出些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几件实事,就是失败的,也是枉然的。三是团结共事。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这是乡镇工作的真实写照。没人能够一个人做完所有活路,所以要紧紧依靠团队,上面要有书记乡长支持,下面还得有批兄弟扎起,如此道理就如县委办工作格局,我这个主任就动动嘴皮,事情还得全靠副主任、干事去完成。最后,坚守初心。乡镇干部最大问题就是廉政问题,管不住手和嘴吃拿卡要,更不能管不住裤带乱搞男女关系。江宁,你是县委办干部,要有更高觉悟,切不可自甘堕落。好啦,我就说这些,望你好自为之!”
江宁起身,深深鞠一躬,告辞离开。
年轻副乡长并未说出更多言语,不仅仅因为自己来龙头山的时间原本就短暂,并未与这位县委领导兼任的县委办主任有过密切交往,也就一两次谈话而已,根本算不得心腹知己,但是,并不妨碍二人之间心意相通,双方彼此视作信任之人。行政上,话多则赘,点到为止即可。
去县委大门口等待组织部领导时,江宁意外遇到正拾级而上的中年保安赵援朝,尚未开口,对方先行开口:“小江,刚才听人说起,你今天去横山报到啊?”
江宁点点头,想必这也不是啥秘密,轻声道:“赵叔,我走了哈。”
赵援朝“嗯”一声,倒背双手,继续朝前走。
待二人错身而过,江宁扭转身子,看到赵援朝恰好转过身来,朝自己挥起手臂,于是随同抬起手臂,使劲挥舞。
少年脚步轻盈,缓步离开巍巍龙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