峤哥说这话时,也抬起头盯着叮当,小眼珠子一动不动,意思很明确——我留不住我,我父亲也留不住我,薛家也留不住我,你们更留不住我。
“叮当,我二哥还在时跟我说过,只要你是孩子,那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依着大人,他们喜欢听,我们就得说,他们喜欢看,我们就得做,否则,他们凭什么需要我们呢?”
“那……那我们三个就一起跑,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怎么样啊?冬薇你说怎么样?”
“我……我……”
“你别傻了,叮当!和薛家比起来,我们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你有父亲母亲,冬薇也有父亲母亲,你们要是都跑了,那他们怎么办呀?”
叮当听完这番话,瞬间就失了底气,眼里除了失落,再没有其他。他松开冬薇的手,拉着峤哥缓缓地站了起来,接着一把抱住了他,悲痛地抽泣起来。
“薛峤!你给我记着,你是我丁点的兄弟,一辈子的!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样子回来,我都在这儿守着你,你一辈子不回来,我就守在这儿一辈子,要是你死都没回来,那我就跟你到阎王那儿去,然后揍死你,你听清楚了吗!”
“嗯,我听见了!不过你也要记住,要是我回来了,你不认我了,我也揍死你!”
“峤哥,冬薇……冬薇也会等着你回来的……”
雨声飒飒,哭声嘤嘤,雨花洋洋,泪花潸潸。三个小孩儿立于檐下,抱成一团,作着最后的道别,他们哪晓得,这一别,竟是岁月无痕,沧海桑田。
“小幺,来,我给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就是这个,看好了哈,呀!”
“嗷!”
“啊!叮当你干嘛?!”
随着三声叫喊,峤哥已经跪倒在了叮当面前,捂着肚子,嚎啕不歇。
“叮当,你干嘛打峤哥?峤哥你没事吧?快起来峤哥。”
“小幺,这礼物是我给你的,有多重你自己清楚,你是个少爷,不会欠礼物对吧,我等着你回来还给我。”
“好!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我一定还你一份更重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叮当和峤哥的话对于只有六岁的冬薇而言,有些不甚了了。她虽然体会不到二人誓言的郑重,但她的心却和他们一样真诚,她会等,会和叮当一起等,等着峤哥回来,无论天长地久……
棺材铺里灯火闪烁,照在道士和店老板的脸上,映出微光点点。
“这礼物,是小道还你的,虽说有些迟了,好在没有忘却,如何?还满意否?”
“咳咳,这礼物,收得值,说到做到,不愧是……薛家少爷!”
我无需提我名,你不必道你姓,只消一席话,余下的便交与岁月的来旁说。十四年的等待,十四年的坚守,十四年的沧海桑田,十四年的岁月变迁,一个混成了道人,一个活成了葬客,一个专断人红尘念想,一个只消人浮世皮囊,冥冥之中,有人注定了要归来,也有人命定了该等待,谁也躲不了,谁也逃不掉,命里有缘,必是如此。
道士听到这话,才缓缓地开了手,他抓着那人的肩膀,又好好地打量了一番,两人相视一笑,而后紧紧相拥。
“十四年,十四年呐!我想过千万种重逢的景象,偏是这一种,我他娘的没能想到,你说你,怎么就回来了?怎么就这么回来了?怎么不再多让老子等几年呢?没了你,老子有快活,你知道吗?”
“小道……感同身受!”
“去他娘的感同身受!你他娘的知道老子等得有多苦吗?!知道吗你?!”
“……”
“十四年呐,老子守着这棺材店整整十四年!也等了你整整十四年!你他娘的……怎们就……怎么就没个信儿呢!老子真想把你个王八蛋装进这棺材给活埋了!你说你他娘的怎么就能让老子等这么久呢!”
“一言难尽,小道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叮当,别叫唤了,免得旁人以为你家棺材店闹鬼呢。”
“老子才不管!老子今天高兴,老子想怎么嚎就怎么嚎,去他娘的闲人!”
“你说你……”
声声哀嚎,慰藉的是一颗担着誓言,为此坚守了十四年的心,这颗心担得够久,也守得够累了,如今是时候让它稍作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