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堂,杭叔就把薛嶙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嘱咐他先在一旁等着自己,接着跟着保童去到了老先生与黑丫头面前,随即恭而敬之道:“辛苦宁大夫跑这一趟了。”
宁大夫没有回话,而是让黑丫头代回了一句:“既然病者已去,我等就不多叨扰了。”言罢就要抽身离去。
杭叔知道宁大夫是误会了,以为已故的老爷是病人,于是连忙抬手拦住了二人,简单地向其道明了因由。虽说宁大夫是专门为侄少爷请来的,不过眼下这般情形侄少爷可能用不上了,所以杭叔打了个马虎眼,说请他们来是为侄小姐与许夫人瞧病的,于是在杭叔的安排下,几个小仆便领着宁大夫等人去向了侄小姐的闺房。
恭送了宁大夫,杭叔才去到薛嶙身边。杭叔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薛嶙回来的回来的因由,于是杭叔未加多问,直接就向他言明了府里的状况。当薛嶙听到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哥哥的时候,铁青的脸上竟添了一丝惊喜,不过这丝惊喜在他听闻母亲受惊晕厥后又骤然而逝。
“母亲她没事吧?”
“暂无大碍,不过小少爷还是先去陪着夫人吧,这边有两位少爷和老仆把持着,定不会横生枝节,等诸事既定,老仆会亲自去报禀夫人和小少爷的。”
杭叔有意让薛嶙去陪许夫人,一是为了行事方便,毕竟他在这边起不了甚用;二是让母子俩互相照应,相互宽慰,杭叔料想如果母子相见,多少也会也会减少一些伤感。
薛嶙虽少,但却是玲珑剔透心,纵使杭叔不说,他想的也是去看望母亲,毕竟他已经没了父亲,他和母亲都是彼此唯一的寄托了。于是还没等杭叔安排小仆跟送,薛嶙已经穿过行廊,向着中院跑去了。
这边走了薛嶙,那边还有薛蘅薛峤。薛蘅此时正坐在薛峤的对座,脸上极为冷酷,好像今早发生的一切都是薛峤造成的。在他的示意下,那群老家人开始盘问起薛峤来,所询所问皆是一些家里的秘密,以及与薛峤有关的事。
其实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老家人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专门伺候幺少爷的下人,那些当年伺候幺少爷的下人因为他的牵连,不是被老爷子撵了,就是被老爷子卖了,至于撵到哪儿、卖到哪儿估计也就只有坐在堂中央的老爷子才知道了,然而老爷子现在又不可能睁开眼睛说“别急,我帮你们想想”,因而老家人们所问的问题都是一些与薛峤关系密切的大事,例如生辰八字,父母年岁,童年轶事,亲朋好友等等,问来问去,都没有跳出这个圈子。
薛蘅听着老家人的盘问,感到失望至极,就他们所提的这些个问题,根本也就用不着他们,自己清清嗓子都能来,而且肯定比他们问得要快。不过薛蘅转念一想,这些问题虽然简单,但也确实鲜有人知,就单说薛峤和穆伯母的生辰,这府上现在能说得出来的也不会过五,就是自己的妹妹都不知道,更别说从旁人了。薛蘅想着,脸上的冷酷之色也淡了三分。
听到这些问题,薛峤还未作答,丁点就先站了出来,他想要替薛峤言语言语——怎么偌大个薛家就是这么迎接幺少爷的吗?不过没等他支声,薛峤就抬手阻止了他。
薛峤知道丁点的想法,也知道薛蘅的想法,他此番归来意在断旧缘,不在结新怨,凡事顺薛家之自然就是他的计算,况且这些问题于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难题,于是他稍加思忖便脱口而出,言道之处,精精准准,准准确确,确确实实,实实在在,谁哪年哪月生,谁哪年哪月死,谁是谁的亲朋,谁是谁的好友,谁替我背锅过黑锅,我替谁鸣过不平,无一不印合了每位老家人心头的记忆。一席话问下来,老家人们相继俯首敬拜,贺幺少爷荣归,道幺少爷勿怪。一旁的杭叔见状也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先是和幺少爷道了喜,赔了罪,而后向薛蘅表了态:
“侄少爷,幺少爷能够回来实属幸事,虽说他未能见着老爷最后一面,但老仆相信,幺少爷是惦念着老爷,惦念着薛家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专程回来替老爷操劳后事,况且幺少爷始终也是老爷的嫡脉儿孙,这后事理应由幺少爷来亲持,所以还请在座诸位放下对幺少爷的成见,先为老爷料理好身后事吧!”
其实杭叔的表态至多算是就事论事,并未有意偏袒薛峤,旁人听来也都点头称是,不过薛蘅可不如此认为,在他听来,这就是杭叔有意与之为伍,故意与己作对,于是他冷冷地哼出一句:“好,但愿你们都没有走眼!”
言毕他就跪到了地上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众人见状,纷纷效仿,唯有丁点只是弯腰施了个礼,这于他而言,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与薛家不对付,与老爷子更是不对付,他这一拜,只是将老爷子当做自己的客人,别无他意,然而当他看到规规矩矩行礼的薛峤时,细长的眉眼间却是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小幺啊小幺,望你入得此门来,还能出得此门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