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桑真想仰天大笑。他看着远处的苏星河突然觉得他这个人也没有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么讨厌了。
“你可别高兴太早。”荒落道,“没有门规不一定是好事。”
“为何?”
“有门规时,门规之外皆可为。没有门规时,一切皆可为,却又一切皆不可为。”
“你这话太过深奥,我听不懂。”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代掌门紫蟾师祖说的。”
“那你懂吗?”
荒落一愣,接着摇头,“我也不懂。不过我宁可要一万条门规,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一条门规都没有。每次紫蟾师祖罚我抄书时问我错在哪里了,你们说这我怎么答得上来?”
渊羡掩面一笑。
夜扶桑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我可困死了。先回去睡了。”
渊羡不答,只是看着苏星河没有移步。
荒落道,“渊羡,你不走吗?”
“我想留在这里陪一陪师祖,他看起来好寂寞,心里一定很难过。”
“有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整日不都是同一张脸吗?”荒落不由分说拐着他离去,“师祖这人,就算身处繁华,心也冷清。他自己画地为牢,不希望任何人接近,他自己也不愿意走出来。”
“所以呢?”
“所以你留下来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还是回去睡觉吧。”
两人回到客房,简单收拾一番就上了床。荒落很快昏昏欲睡,渊羡却辗转反侧。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琴声。琴声空灵缥缈。曲调是凌乱的,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尤其是隔着段距离来听,更觉意境深远。
“荒落你听,师祖弹琴了。”
回答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苏星河一曲《情丝》,只弹的自己心思缱绻,久久不能平静。又坐了一会儿刚想离去,突然听到瓦片上有了动静。
夜扶桑爬上了屋顶,他看到苏星河摆摆手,“那个——这位兄台,又见面了哈。”
他边说边走过来,忍不住碎碎念,“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是在等什么人吗?”
苏星河满脸清冷,眉尖都没蹙一下。
夜扶桑看到他这样禁欲高冷,总是忍不住想要撩拨调戏。他风情万种一撩头发,问道,“不会是在等我吧?”
苏星河没有答话,正准备将搁置在膝头的琴收起来。夜扶桑俯身过去,伸手趁机在琴上乱弹几下,他已然来不及阻止,只能被他得了手。苏星河隐隐有了怒气,却不知为何没有发作。
他觉得少年和白日所见的夜扶桑完全不同。一个骄矜自傲,目中无人。一个飞扬跳脱,油腔滑调。他对前者无感,后者却让他觉得熟悉。所以下意识中其实是想要他用弹琴来弄清楚自己的疑惑吧?可结果呢?还是自己多心了是么。
也是,天下这么大,即使白归一真的回来了,就一定会重新遇见吗?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他真的回来了,自己还能认出他来吗?而他又会认出自己吗?连记忆都是重新开始的,那些前尘往事怎么可能还一如既往记得呢?所以说,即使自己原地等候,或是苦苦寻觅,再相遇的机会也是无比渺茫了吧?
可除了这样做,自己又该如何呢?一时之间,苏星河有些茫然无措,进而心死如灰。
“你这琴坏掉了吧?怎么弹不出声音啊?”夜扶桑看苏星河突然又坐了下来,整个人变得颓然,他有些同情他,“那个……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不如我陪你聊天?我这人最会聊天了。说不定你和我说说话,心情就好些了呢。”
苏星河一转食指间一只银戒,古琴就被收纳其中,他转头,像是盯着夜扶桑问,“你是谁?”
夜扶桑听到他说话有些难以置信,再加上被他装模作样盯着,蓦地有些心虚。于是楞楞道,“夜……扶桑?”
“不诚恳。”苏星河拿起脚边酒瓶喝了一口,“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还喝酒啊。”夜扶桑觉得自己对苏星河的认知给颠覆了,就连刚才的话题都忘记了。他还以为他缥缈出尘,不识人间五谷。
没想到还喝酒?这倒是让他觉得他有几分身为人的真实与可爱了。他拿起来闻了闻,“还是罗浮春,兄台品味不错。不过你喝酒就老实待在房间喝不好么,非要跑到人家屋顶来喝。你就不怕喝醉了从上面摔下来。”
夜扶桑托着下巴,一只手把玩着酒瓶,眼神斜着看向苏星河,“喂,你倒是说话。怎么总是动不动就不理人啊。”
苏星河斜靠着屋脊似乎已经睡去。
“不会是喝醉了吧?”夜扶桑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他的眼光本来在苏星河身上,可此时,他的眼神映出了远处一团巨大的火焰。他看着那个地方,难以置信睁大了双眼。
“着火了——那里着火了。”夜扶桑使劲摇晃着苏星河,“你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