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圆滑,却让莫随风听出了几分无奈与心酸。凭琴声觅知音,能弹奏出《兰语》精魂的,断然不会本性污浊,心境卑劣。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月长君若是有事,但请直言。”
“好。那在下就直说了。”莫随风小心翼翼措辞,“我们水云间与白纸门向来一衣带水,关系和睦。就是十三年前那回事,家师也是挑了一个门外驻守的差事,不曾入内杀戮,也不曾抢掠分毫。为的就是与白纸门昔日的情分。
“后来由羲和神君出面曾分得了一箱金子。家师本来觉得我们水云间不曾被令弟白归一得手财物,也就不该得此金子。可碍于神君颜面,不好拂逆,于是带回了水云间准备赈济灾民。只是恰逢水云间内乱,家师也大病一场,此事就搁置下来了。半个月前白宗主回归说起归还一事,家师也毫无异议,前几日就让弟子带着金子赶到了兰陵。只是——昨日深夜,那箱金子却不翼而飞了——”
“所以呢?”
“所以还请白宗主宽限一些时日,在下一定全力追回,给您一个交代。”
白重九问,“水云间是否有人被‘残念’所伤?”
“不曾。”
“好,此事我知悉了。”他说完继续抚琴。这次是一支《折柳》,有送别之意。
莫随风知道他在下逐客令,可他却有几分不踏实之感,犹豫片刻问,“白宗主是否觉得在下是——”
“月长君人品贵重,性情高洁。你说出口的话,我自然深信不疑。”
这话倒是让莫随风受宠若惊了。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他不见得会相信自己的话,只会觉得对方是花言巧语,编造了一个谎言,只为贪图那箱金子。这份心胸与豁达,莫随风自认难以做到。他对自己做不到之事,和无法企及之人,向来保存三分敬意与三分真诚。于是抱剑行礼,告辞而去。
“你看看这白重九行事,也太过嚣张无礼,目中无人!”苏子昂一出白纸门正门就破口大骂。
兰重楼倒是不如他那般偏执,多了几分敦厚与宽容,“这也怪不得他。谁碰上这般巨变还能云淡风轻?我们就事论事,你别看不惯他的态度就否决他的立场。他的话虽然不全对,可至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苏子昂没有回答,他并非黑白难辨,是非不分。他只是不喜欢白重九那样的态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你说这白归一,有没有可能真是被人给冤枉了?”
“这——也并非不可能。”
“若真是如此,这场腥风血雨,才是个开始呢。”苏子昂本来有些幸灾乐祸,可说到最后也变得忧心忡忡。
是夜。
苏星河斜倚一棵木樨花树。白归一生前给他说过很多次鹿鸣苑的景致——窗下一株老树,正堂前铺着青石地砖。往前一拐有一座石桥,桥下种着红色芙蕖。再往前是一片修竹,此时正携着一派清风,沐着无尽月色。可是直到他离世,他才第一次匆匆而来。只是,斯人已去,万事皆休。
苏星河无声叹息,听闻身后有响声,头也不回,问道,“你可曾见过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