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遇见这个一模一样的名字,自然不太舒服。
“谁起的名字啊?水平这么差劲,一个凉亭而已,配得上与小爷重名吗?”
苏星河听到了,淡淡开口,“你改。”
“真的?掌门师叔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适合做凉亭的名字。可是该换什么——”
苏星河抬头,进一步解释,“——你的名字。”
夜扶桑本来还兴奋不已,片刻后突然顿住了,像是咬到了舌头。他总算对苏星河的意思后知后觉,既然不喜欢与凉亭重名,那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掉,而不是让他去改凉亭的名字。
他立刻欲哭无泪,重重在地上坐下,独自生闷气。
苏星河不再说话,开始抚琴。他今日弹的是一首空灵且缥缈的曲子,初听时音律是松散不成调的,可是听久了也能听出来几分虚无绮丽的味道,能够让人舒缓放松,平复急躁怨愤之气。
他弹了三遍,夜扶桑也听了三遍,他开始听的时候没有太多感悟,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突然神情恍惚,不再郁结于心。他觉得自己是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一个绮丽无比的梦。
这个梦真好啊,他像是长了一对翅膀,在天空飞。又好像是变成了一条鱼,在水中游,无忧无虑,万念俱消。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爱恨情仇、嗔痴贪妄,都成了过眼云烟,让他一点儿都没有追求实现的念头,只想沉浸在梦里,再也不醒来。
突然,一声惊雷当空劈落,夜扶桑立刻惊醒,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他像是三魂七魄重新归了位,心惊肉跳,冷汗淋漓,左顾右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睡着了,缓和半天,为掩饰尴尬,才问道,“掌门师叔刚才弹的什么曲子?”
“第一首,《织梦》。”苏星河抱琴起身,“第二首,《惊魂》。”
“两首?”夜扶桑仔细回想,这第一首,他还知道,苏星河弹了三次。这第二首——难道是那道雷声?
夜扶桑一直浑浑噩噩,似睡非睡,回到白鹿洞的时候,没想到里面坐了一个身着灰色衣衫天青色外袍的陌生人。
他五官清俊,轮廓柔和,尤其是一双杏眼,看起来无辜又乖顺,也正因为此,他虽然年岁不浅,却总给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年感觉。
一看到来人,那人立刻躬身而立,合上扇子行礼,“掌门师叔。”
苏星河坐下道,“你多年未曾回来了。”
“是。这次与父亲一同前来拜访,他在前面与紫蟾师伯闲话,我就来此处看看,顺便缅怀一下——”他说到此处,停顿一下低声道,“缅怀一下过去的事,还有……过去的人。”
苏星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脸色更加哀伤了。
那人也屏息凝神,不再言语,走进去直到尽头,来到一面墙壁处一按墙上的烛台。那烛台就沉下去几寸,然后想起机括之声。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逐渐显露出来,他手指凌空画了一个燃火符,然后手掌一扇,里面的烛火就跳动起来。
他长出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暗室,隔物架一排一排。上面放置的东西琳琅满目,有玄天宝镜,有清阳拂尘,有幻音琴,有夜明珠。林林总总不下百件。可他一概不看,径直走到一处,停了下来。
那处架子上放着三把乌木金丝折扇。每把扇子上都有一个颜色各异的玉石扇坠。他拿起一把朱砂色平安结扇坠的扇子,打开来看,上面的字高瘦清俊,又风姿绰约。他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片刻,将它合上,原样放了回去。
他又拿起一把黑色相思扣扇坠的扇子,打开来看,上面依样写着五个大字,只是字体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他看着看着,突然喃喃自语片刻又将它合上,再次放了回去。
这次,他拿起了一把花青色灵犀结扇坠的扇子,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合上,然后长叹了一声。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烟灰色扇坠的扇子轻轻打开,一边看一边摇头。
十六年前。苍梧山山脚下一个叫做余香源的城镇。此时,七月初七,正值七夕节。有不少女眷乘车外出观花灯。于是市集热闹且喧嚣。在余香源最繁华的大街上,有四个少年迎面而来,引人侧目。
其中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年总是被街边各种各样的摊子吸引心神,忍不住上前玩弄一番。每次都是被一个面目冷峻的少年提着领子拽回来。
如此来回,少年来气了,朝着他怒吼道,“夜崇阳,你能不能管好自己,别再来管我。”
夜崇阳抱着手臂,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对着他冷冷道,“我们是一起下山采买。若是晚归,山门都关了,且还要被罚。你以为我想管你吗?还不是担心自己被你连累。”
“被罚就被罚。反正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归一,被罚很光荣吗?不要总是说起来被罚就是一副我很了不起的模样。”
白归一撞了撞身边的少年,“苏兄,我是这个样——”
被他撞的那人纠正道,“是明伦兄。”
“有什么不一样?你从来都不纠正夜崇阳与兰重火这么叫你。”
苏明伦摇头,合上手中折扇打了一下他的头顶,“因为别人叫的是名字,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