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桑来到白鹿洞时,苏星河还未曾就寝。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故意放松脚步,凑到苏星河附近,想要出其不意,吓他一跳。
“苏澜!”
苏星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旧坐的端正在练字。
“唉,真没意思。”夜扶桑兴致缺缺,“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苏星河写好字将那张纸放在一个匣子里。还未曾盖上,就被夜扶桑夺了过去。他看了看,呻吟道,“啊,又是这一句,‘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写这么一句呢?来来回回的,不烦么。”
他说着将匣子里的纸拿出来一叠,粗略看了看,发现里面差不多有五六千张。无一例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那句话。看那最底下那一张,纸张泛黄,墨迹陈旧,至少十年以上。他深觉震撼,难以置信,“苏、苏澜。你每天都要写一张吗?”
“嗯。”苏星河微不可闻应了一声。
“那你写多久了?”
“十四年了。”
夜扶桑叹口气,刚想将盒子合上却改了主意,偷偷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心折好放在了自己的万象里面。做完这一切,突然觉得身上极痒,抓来抓去,忍不住埋怨,“你这里蚊子好多啊,咬的我浑身都痒。”
“这个时令没有蚊子。”
“也对啊。”夜扶桑这才去看自己身上,竟然看到自己手臂上一片高低不平的红疹,林林总总密密麻麻,蔓延得前胸后背,脖颈耳后一大片。他看到这样的景象,头皮一阵发麻,“我身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红疙瘩?”
苏星河听闻此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胳膊道,“是荨麻疹。你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
“吃了什么……太多,不记得了。”夜扶桑仔细回想,“好像上次在涂唐鬼市,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那次什么也没吃啊——”
苏星河脸色变得很古怪,“你喝酒了?”
“嗯。”夜扶桑漫不经心,来回翻看自己双手,“这次比上次严重多了,手上都是。啊——脸上也有。完了完了,明天怎么见人啊。”
苏星河愣了很久。
夜扶桑见他神色有异,碰了碰他,“怎么了苏澜?”
“以后别再饮酒了。”
夜扶桑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哦。”
苏星河从身上取出一只药瓶放在桌案上。
“你身上带的有药啊,好巧。”夜扶桑拿过来闻了闻,一股辛辣呛人的味道。他用手指沾了些许涂抹在手背上,颇觉清凉,缓解了火燎的瘙痒感,他大喜过望,三下五除二脱下上衣抹了一个遍,然后将药瓶塞在苏星河手里,“能够到手的地方我都抹过药了,现在只剩下后背无能为力了,所以还要请你帮忙。”
苏星河一直心神恍惚,夜扶桑怎么说,他就怎么听,用指尖沾了药刚触碰到他的脊背,就像是碰到了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欲说还休,他被烫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苏澜,拜托你快点好不好,真的好痒。”夜扶桑不住催促。
苏星河只好潦草了事,仍旧心绪不宁。
“天色很晚了,你也早些睡觉。”夜扶桑穿好衣衫,看着他道,“那么苏澜,我这就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就回去睡了。
苏星河坐在原地,很久豁然起身,“白鹿……”
回答他的只有阵阵迷失了归路的夜风。
苏星河心灰意冷,站了很久才重新坐下。他耳边回荡起兰重火在涂唐鬼市说过的话,他是夜扶桑,不是白归一。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可是……白鹿,我真的不够勇敢,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能够独立面对往后孤单的岁月。若是我真的想要自欺欺人,你,会怪我吗?
转而又想到夜扶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即使他真的想要自欺欺人,恐怕也是没可能的了。
摇曳的烛火被风吹熄,有清冷月光洒落下来,勾起一个伤心人抱着自己取暖的身影。
***
夜扶桑赶回光明地已经是十日后。他一看到站在吊桥前不怒自威的夜崇光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他虽然平时敢和夜崇光拍板,可那是他觉得自己并无错处之时,他不理亏,自然能够气壮。不过此时,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违抗了夜氏家规,的确犯了错,自然畏首畏尾。
“阿爹……”夜扶桑老老实实叫了一声。
夜崇光冷冷哼了一声,看着夜扶桑道,“去和你三叔过招,若是我满意,这次戒鞭就免了。若是我不满意,数罪并罚,你就仔细着你的皮吧。”
“是。”夜扶桑来到夜崇阳身前行礼,“三叔,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