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路边的大槐树下对付了一晚,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陈之背着行囊继续朝前走去。
一口气走出二十多里地,天已大亮,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座用巨木搭成的简易牌楼,牌楼正中悬着一块匾,匾上刻着清河镇三个大字。
陈之记得何展侠说过,到了清河镇便已经出了山阳城的地界,再往前就是凤城。
穿过牌楼继续朝前走了三里多地,正前隐隐可见一片簇拥在一起但很整齐的房子,看起来跟龙湾镇差不多。
快进入镇子的时候,陈之停了下来。
路边一棵大樟树下围了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喧闹的人声中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来。他看了看天色,然后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人群中间的地上,跪着一个披着麻布的女子,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身旁摆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一个刚从镇子里出来的中年男子来到陈之身边,他看了看人群中的女子,转头问陈之:“怎么回事?”
陈之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刚来。”
这时旁边一个老妇说道:“是镇东村老刘家的媳妇儿,说来怪可怜的,这老刘本不是咱们清河镇的人,四五年前才带着儿子儿媳一起来了这儿,听说是家乡遭了灾,来避难的。刚开始在镇上摆了个烧饼摊,生意还红火了一阵儿。
可没过多久,他儿子生了病,起初老刘头在家照顾儿子,儿媳卖烧饼倒还顾得上来。哪知后来老刘头摔断了腰,也瘫到了床上。儿媳一人照顾两人实在是忙不开,便关了烧饼摊。这一家人也是命苦,老刘儿媳妇儿为着儿子四处求医,钱花完了,家里能卖的东西基本上都卖了,他儿子的病不仅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重。索性死了也就算了,他却吊着一口气硬是拖了几年,直到去年才死,老刘头在儿子死后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强撑了几个月,前天咽了气。
老刘儿子死的时候,他儿媳妇儿问人借了些钱,再加上街坊们凑的钱才买了口棺材将他葬了,老刘头死的时候,她估计是想着能借钱的人家她都借过了,实在是没辙了,才想到卖身葬父的吧!”
中年男人闻言叹息道:“是个苦命的女人!”
就在中年男人说话的同时,人群中一个戴着毡帽的胖子走到女子面前,问道:“你打算卖多少钱?”
女子缓缓抬起头,说道:“大哥,六十两银子就够了!”
看清女子的样貌后,众人一阵唏嘘,陈之也有些惊讶。比起一般的村妇,她的样貌要出众太多了。
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新脱俗,微蹙的眉头似有诉不完的哀愁,眼中泛着点点泪光,尖俏的下巴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珠儿。
面对众人,她有些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尽量不哭出声来,那并未点上胭脂的嘴唇此时却红艳的像是要流出血来一般。
女子看上去楚楚可怜,也楚楚动人。
感慨了好一会儿,那些眼睛发亮的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女子身边还躺着一具年迈的尸体。
刚刚那个带着毡帽的胖子转身对众人说道:“姑娘刚才说了,她只要六十两银子,谁要是有想法帮姑娘安葬父亲的,就快点吧!”
人群中一高个男子笑着说道:“安胖子,我还以为你准备买下姑娘呢,怎么你也就是问问啊?”
胖子讪讪一笑道:“我倒有心帮忙,只是我若是将姑娘买了回去,家里那只母老虎还不把我剁了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陈之一时有些凄然,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不能互通的。
他清楚,原本女子卖身葬父一事在周围这些人的眼中是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只不过是女子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儿才让他们还站在这里不走。
陈之正准备上前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就先停了下来。那个男人差不多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样貌看上去有些憨厚,男人走到女子面前。
“姑娘,我愿意帮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我给了你六十两银子后你得跟我,在场的人都能替我作证的!”
女子看了看面相憨厚的男人,点点头道:“只要大哥能给我银子让我葬了公公,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女人!”
憨厚男人眼光扫了一下女子白皙的脖颈,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就急不可耐的将手伸进袖内。
陈之心里一阵嗤笑,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上去如此憨厚的男人竟也学着旁人待价而沽。
她若不抬头,他还会帮吗?
憨厚男人在袖中鼓捣了半天,最终掏出一把碎银,只有七八两的样子,他将碎银递给女子。
“你先拿着,剩下的我马上去取,咱俩已经说好了,你可不能让别人买去了!”
女子刚准备接过银子,一旁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笑着说:“卢老三,银子都没带够还学别人买女人?”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憨厚男子红了脸,原本就显得黝黑的脸上变得更黑了。
“我只是没带够,又不是没有,你要是有钱你怎么不买?”
头发花白的男人呵呵笑道:“本来不打算买的,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今儿还真就买了!”
“你凭什么买,我跟姑娘已经说好了,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呵呵,先来后到不假,但做买卖嘛,当然是以价钱为重了,我出一百两,你要是想买就得比我出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