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的故事

甘果的爸妈家在城东南，该小区建在城市中的上好地段，小区里住的大多数是全市各大专院校的教职工。

甘果的爸妈都已经退休了。甘果父亲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正牌本科大学毕业生，在那会儿，是真正的时代骄子。甘果的母亲是老三届，恢复高考后第二年考上了本科。毕业后托亲戚的关系，甘果的父亲和母亲调到了同一座城市里。母亲在高校做老师，退休时是副教授职称；父亲在国有企业，退休时是正高高级工程师职称，甘果家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

甘果爸妈都是在农村长大。跟当时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结婚的。结婚时甘果的父亲已经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一个国有企业，并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了。而甘果的母亲则还是在农村。后来恢复高考以后，作为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母亲，甘果母亲靠着超出常人的勤奋努力，最后竟然考上了大学。

母亲大学毕业后，在甘果大姨的帮助下，跟甘果父亲顺利调到一个城市工作，一家四口这才团聚了。以后一家人的生活就渐渐步入了正轨。虽然也发生过很多事情，但和同时期其他同家庭经历的都差不多。但可能有两个方面，是甘果家比较有特色的。一个是因为甘果的爸妈是靠着学习，从农村考出来，最后进入城市，改变了所谓的命运的。所以甘果家对人的学习成绩、学历呀这些特别看重。而甘果的学习成绩和高学历，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这种家庭氛围。另一方面，就是大姨家对甘果家的影响。因为在甘果爸妈顺利分配到同一城市，一家人终得以团聚这件事，大姨和大姨夫帮了不少忙，所以甘果家一直就对于像大姨大姨夫这样善于经营人际关系、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办事能力的人十分看重。

而在姐妹俩的婚姻问题上，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姨家的原因，甘果和姐姐在这上面的选择也不太相同。甘果的姐姐甘露，因为从小在大姨家生活，所以一直跟大姨家的人比较亲近。虽然成绩上甘露一直没有甘果好，但后来因为大姨家的人给甘露牵线，姐姐嫁的很好，甘果的姐夫学历非常高，工作也非常好。

其实认识甘果的姐夫之前，姐姐本来自己是谈了个男朋友的，介绍姐夫时她只是觉得推辞不过才去的。但因为姐姐那个男朋友甘果母亲十分不喜欢，强烈反对两人交往，后来又加上大姨一家人做了姐姐很多的思想工作，所以姐姐最终还是选择了姐夫。

相对姐姐而言，甘果一直总是显得更独立。读书、考试、上学、找工作，一路下来，这些人生重大抉择，其实基本都是甘果自己的意志更多一些。在婚姻的问题上，姨姐们也给甘果介绍过条件不错的，甘果爸妈对其中有些也挺满意。但后来基本就是因为甘果想要从圈子里面找一个，所以都不了了之。

而左磊在学历和工作方面，甘果爸妈都是很不满意的。只不过因着一直以来对甘果的很多决定，爸妈都没有过多参与，甘果也已经比较习惯独立处理自己的很多事情，所以爸妈不满意归不满意，知道甘果一旦拿定了主意，他们干涉也没用，所以对于甘果和左磊交往的事，也就算没怎么插手。但即便如此，他们心里对甘果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依然是有很多不满的。加上婚后甘果的婚姻生活确实又出现了不少问题，所以对于这个女儿，老两口的意见是越来越大，以至于甘果婚后，爸妈这边与她的联系越来越少。

婚后甘果和左磊到左磊爸妈家去过好几次，但去甘果家却只有一两次。那天甘果特别想自己的爸妈，所以就打电话给爸妈说很想回去看看他们。当时因为甘果和左磊都在失业，两人一块创业也没干成，再加上一直就有的对甘果在婚姻选择上的那份不满，所以甘果妈妈在接到这个电话后，电话里就对甘果说了句：“你还好意思回来。”甘果听到后，当时脑子里就闪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现在自己的处境，难道就是罗叔说的所谓众叛亲离了吗？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甘果对母亲的这句话一直很难释怀。因为甘果总是在想：自己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究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以至于回去看看自己的爸妈就要觉得不好意思呢？究竟为着什么原因自己应该感觉不好意思回去呢？难道就是因为给他们找了左磊这样一个学历不高，工作也不太好的女婿吗？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和左磊现在都暂时失业吗？

不过，后来甘果的母亲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确实有些不合适。为了弥补，她就又打电话给甘果，主动提出想给甘果和左磊一些经济上的帮补，并且说如果甘果想回来，可以和左磊回家来看看。

可是当甘果和左磊真的回家跟他们见了面了，他们最关心的，似乎依然是甘果和左磊的工作问题。关心工作问题，本来是很正常的，也是没错的。但是当时爸妈的这种关心，不知为什么，却让甘果感觉散发着如此强烈的审判气息，强制气息，不满气息，苛责气息，并且还参杂着一种隐隐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所以这种关心让人非常压抑，非常像在图书馆那次，甘果在那双好似道德审判官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当时自己的感受。

其实从小到大，甘果在做出抉择时，基本都还是在努力遵照爸妈的期望的。在工作的问题上也是如此。虽然长久以来，因着感觉到后来自己的工作每天实际所做的，并不是当初自己进来时真正想做的，甘果总想跳槽。但就是因为爸妈一直明确表示不赞同，所以还是选择坚持了下来，一直到结婚后。可是婚后不久，公司就大调整，天天加班，甘果感觉压力很大。这时又恰值跟左磊刚结婚，夫妻相处也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所以那段时间，甘果觉得自己在单位上一天的班搞得是心里面又怕又累，回到家里心里面还是又怕又累，真得有些不堪重负了，所以就寻思着：如果再这样下去，工作保不保得住暂且不说，自己和左磊的关系也不知会搞成什么样子。既然目前自己暂时没有能力两头都保住，那还是先顾更重要的那头，把夫妻关系磨合好再说吧。

当然，因为这个，甘果也曾在心里怨过左磊：他为什么就不能找份工作稳稳定定地做下去呢？即使暂时找不到，为什么不能多体恤一下，别跟我吵不行吗？但这些恰恰也是最困扰左磊自己的问题。就像罗叔讲的，生在那样的家庭，好的时候是无限度地骄纵，不好的时候就毫无节制地往死里打，养成那样的性格，导致左磊在很多方面确实对自己也毫无办法。他也不想这样，而且他也已经在努力转变了。改变是需要时间的，哪能一下子就达到心中期望的样子呢？

当然，在这一点上，甘果知道自己的爸妈可能又会想：那谁让你当初非要找左磊呢？是啊，为什么当初我非要找左磊呢？在婚后两人的关系出现问题时，甘果也这样问过自己。而这，其实也正是在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最让甘果纠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