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派人抄了右掖营主将徐卫良的家?”
“是。”
“殿下,你这么做,可经过了刑部,或者经过了陛下?”吴伟业脸色严肃。
“没。”朱慈烺坦然相告:“我今天是代天巡视,有临时处置之权,徐卫良贪墨军饷,弄虚作假,还想欺瞒本宫,本宫不能饶他,不然何以震慑校场上的六万将士?”
“殿下差矣,校场上都是我大明的将士,何用震慑?只要殿下修德治心,仁义为本,将士们自然心悦诚服、奋勇用命。何况人命关天,纵使罪犯,也不能随便斩杀,需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以昭公信,因此臣以为,殿下今日之言行,大为不妥。”
吴伟业深辑到地,一副犯言直谏,劝导君储的直臣模样。
朱慈烺微微皱眉:“左庶子是说……本宫没有公信吗?”心里暗骂:你吴伟业吴梅村怪不得在明末清初的文华中只能算一个小道人物,就凭你的迂腐你就成不了大器!不震慑士卒,不杀贪官,不凝聚军心,只靠你嘴里的仁义,能挽救大明的危局吗?
你跟我说仁义,有本事你跟徐卫良说去,让他不贪墨军饷,跟那些士卒说,让他们不怕死的去杀敌,又或者你直接跟建虏说去,让他们仁义为本,不要再侵扰我大明,看他们理不理你?!
“臣不敢。”吴伟业吓一跳,连忙跪倒在地。
王铎也跪倒。
质疑皇太子的公信,间接的等于是在质疑天家和皇帝的公信,这个罪过可大可小,如果皇太子抓住不放,吴伟业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吴伟业是两榜进士,榜眼出身,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只不过刚才太激动了,以至于口不择言,如今太子这么一说,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王铎连忙打圆场:“殿下,吴伟业心忧殿下的学业,以至于一时糊涂。言语无状,还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本宫并无怪罪之意。”朱慈烺淡淡道:“今日校场之事,实乃事出有因,如果不能断然处置,必然影响到京营的军心士气,还望两位先生能够体察。”,
王铎和吴伟业站了起来,吴伟业被太子折了锐气,不敢再多说什么。王铎胡子一大把,资格老,又是詹事府的詹事,胆气依然在,拱手道:“殿下,我大明以法治国,刑罚乃刑部职权,无论何人犯罪,都应送往刑部,由刑部审理,最后是杀是罚,皆应由刑部定夺,即便是陛下也不能干预。殿下国之储君,万民表率,可千万不能忘记这一点啊。”王铎语重心长,语气比吴伟业柔和多了。
但不想太子却不给他面子,皱起眉头,冷道:“本宫刚才说过了,本宫今日处置的并不是民,而是兵!一切都依军法处置,绝没有逾越刑部的权责,两位先生不必再多言,若没有其他事,本宫就要回城了。”
“殿下!”
这一来,连养气养的极好的王铎也不免有点变色了,争执道:“殿下,臣等一片忠心……”
朱慈烺摆手打断他:“两位先生的忠心本宫很清楚,也很敬佩,但本宫这件事处置的并没有错,两位不要再言。再说一遍,他们是兵,不是民!~”
王铎楞了一下,忽然有所顿悟,眼睛里闪过惭愧,拱手长辑到地:“臣明白了。”
吴伟业楞了一下,也明白了,只要太子紧咬那一百人是兵不是民,就没有处置过重的问题,朝臣们也就无话可说,他二人是太子老师,应该维护太子,当然也应该紧咬这一点,而不是自失立场,太子明着是斥责,其实也是在提醒他们。想明白这一点,吴伟业连忙也躬身,心中却想:太子也太机心了吧。
王铎道:“乱兵之事,臣和左庶子一定在朝中为殿下辩解,但请殿下以后说话行事还需小心谨慎,遵从古礼,不然臣等万死莫赎。”
指的当然是太子在校场发表演说,不守礼制之事。
见王铎不再提乱兵之事,朱慈烺深深望了王铎一眼,心说这老头还算是知所进退,一点就透,怪不得是大书法家呢。
“谢先生,本宫知道了。”
朱慈烺淡淡笑,看似虚心接受,内心却不以为然。礼,什么是礼?难道一本正经的坐在那,说一些官话就是礼吗?骗这个时代的小孩儿还行,朱慈烺前世三十岁的灵魂和阅历可不吃这一套,何况大明只所以衰败,跟顽固保守、阶级分明的的“礼制”也是有一定关系的,他怎么会遵从?
王铎和吴伟业相互一看,明知太子在糊弄,但也好继续再追究下去了,毕竟是太子,他们当臣子的,不能太过逼迫。
“那明天的早课……”王铎问。
“呀,本宫头疼的厉害,李若链,快扶我上马。”朱慈烺转身就走。
……
王铎和吴伟业弓身拱手,目送皇太子上马离开,直到皇太子远去了,方才直起身来。王铎望着皇太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吴伟业却是皱着眉头,眼神惊讶:“太子殿下……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啊。”
以前的太子,秀气文雅,言语中带着尊敬,对他们两人的话,绝不会有任何的疑问,但眼前的太子,不卑不亢,眼神里透着英武,话语间更隐隐有自己独特的道理--一个月没见,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有了主见,甚至是有点“离经叛道”了。
两人都有这种感觉,但却不敢明言,忠义大节,君臣礼仪,有些事情绝对不能碰触,有些想法也是绝对不能有的。
“走吧,听说有几个御史蠢蠢欲动,想给太子找麻烦,我们得想办法去劝阻。”
王铎掀帘上了轿子。
吴伟业点头,不管怎样,作为太子的老师,他们都必须要维护太子,那些弹劾太子的奏疏,哪怕就是一个一个的谈,也要想方设法的挡下来。
刚进了城门,朱慈烺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吴有性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