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漓叹声道:“得罪了,触及你的伤心事。”
狗蛋道:“道长说,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他死了,我也不会伤心。结果他真的死了……”
少年话未说完,便又吸了一口面,用力咽下去,却呛到了面汤,忍不住咳了几声。
游漓拍拍他的背,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没为他守孝?”
狗蛋轻声道:“道长说,他与我非亲非故,不需要我为他守孝,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孝。”
游漓道:“你遇到了一个好人。”
狗蛋轻轻“嗯”了一声,吃面的动作似是放缓了。
游漓问:“你为何不找家店学门手艺?非要独自一人在街头讨生活?”
狗蛋道:“开始,我找了一家客店当小二,我吃的太多,掌柜的嫌弃我,而且,我不大会说话,客人也讨厌我。”
游漓看了看摆在狗蛋面前的六个空面碗,又想到方才那浪子垂下来的手腕,便扬眉笑道:“确实,你的性格不大讨客人喜欢。”
狗蛋道:“后来,我遇到一个歹人,他把我哄去了相公堂子。”
游漓问:“什么是相公堂子?那是干什么的地方?”
狗蛋很不自然的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是个糟践人的地方。我把客人打了成了猪头,相公堂子的打手四处搜罗我,我就跑到了都城混生活了。”
“那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道长,他教的,他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旁边躺着这根棍子,我命里就该是用这根棍子,便交给了我一些防身的棍法。”
游漓给狗蛋倒了杯茶,又问:“你,方才使内力了吗?”
“什么是内力?”
游漓呵呵一笑,说:“我解释了你恐怕也不懂,你把手给我。”
狗蛋用衣服使劲擦了擦手,与游漓掌心相对放到对方手上,游漓眼睛盯着狗蛋的脸,全然不顾路人怪异的神色,搞得狗蛋却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半晌,狗蛋没有丝毫感觉,他刚想张口,只听游漓“嘘”的一声,示意他安静,狗蛋此刻觉得自游漓手掌涌出一股力量,那力量由弱渐强似乎是在不断试探着自己,而他自己此刻竟然本能的调整起呼吸,感受对方自手心的传来的力度,呼吸吐纳之间,狗蛋觉得心中好像迸发出一股潮水般的酥麻感觉,顺着手臂上的脉络涌向掌心,那是从他心底传来的,随着游漓的节奏,心中的感觉不断向掌心回应着游漓。
不知过了多久,游漓睁开眼睛,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你的内力一定是比我强劲了,只是我内力有限,只能试探到这里。”
狗蛋“哦”了一声,急忙把手缩回袖子里。
游漓漱了下口,问道:“你为何不拜个师?精进一下武艺。”
狗蛋放下筷子,道:“哪个师父想要收留我这个白吃白喝,没有家世的徒弟?我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街边的乞丐。”
游漓心感恻然,确实,这个年头拜师哪那么容易,据赵如是说,一般门派的拜师礼已经涨到了十两银子及十斤肉干,除非是资质特别好的弟子,才会格外免除这些俗礼。
游漓心念一动:不如把他带回潇游山庄?
这个想法立马被他否定了,自己尚三天两头挨父亲一顿打,带了狗蛋回家,说不定反倒让父亲迁怒于狗蛋,让狗蛋不自在。
送到无梦楼呢?就狗蛋这性格,说不定还要给义父惹下麻烦。
游漓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无能。”
狗蛋茫然:“啥?”
游漓不愿解释,狠狠心,将怀里的钱袋子全部塞到狗蛋手中,道:“弟弟,哥哥我就这么些了!你都拿着!我很快就要回家乡了,以后在都城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可以去无梦楼,找一位叫巫云山的人,说你是我的朋友,他自然会帮你。”
狗蛋看了游漓一眼,麻利的打开钱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将大钱及散碎银两归置成两小堆。
仔细数了数,又将散碎银两放在手心掂了掂。
游漓心想:“这小家伙虽然身世可怜,却怎么有点财迷心窍?”
他正纳闷的时候,狗蛋道:“算上方才你给的,总共大概是六两银子,十五个大钱,再加上你请我吃的这些面,折合成巴掌的话大概是……三万六千五百个!”
游漓被狗蛋气笑了,心想:“这人可真是执拗得可爱。”
狗蛋以为游漓没懂自己的意思,便又解释道:“你可以打我三万六千五百下或者骂我三万六千五百句。你什么时候开始打?”
游漓道:“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狗蛋固执的道:“不划算。你付了这么多钱,却只打我一下。真的不划算。”
“你可真是个怪人。”游漓摆了摆手,意欲起身离去。
狗蛋忙拦住他,道:“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小哥哥,你刚才骂了我一句,你还有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个机会打我或者骂我。我不想欠别人的。”
游漓胡乱说道:“明天,你好生等着,我明天开始,一天打你一下,打到我死,行了吧!”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头也不回一下。
狗蛋望着那背影七拐八拐的消失在人海之中,忽然他想起来什么,口中不停的喊“等等”,一边疯了似的朝那背影消失的一点跑过去,可哪还有游漓的半点影子?
狗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