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学
一座拔地而起的四层大楼,是韩家镇这个小镇上的标志性建筑物,比国有的邮政局还要高,而且更长,洁白宽敞,雄伟壮观,在当时来讲,这种感觉不亚于劭群后来第一次看见北京天安门广场。
劭群刚入初中就赶上了第一拨搬入,学校集会时,不像镇上那个捐款建楼的石墨矿老板对同学们讲话那般慷慨激昂,没有多少激动,有的不过是对住进新房子的好奇,对新环境,对周边新同学的适应。老人家反对党八股文章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所近但又不是,反正那个年纪的他,哪懂这些。
这所中学是镇上的中心中学,当时的校歌很有年代感,身披着朝霞的彩光——可爱的韩家中学,这些,在劭群的印象里只能依稀了。
每个年级六个班,初一年级安排在了一楼,劭群在一班。劭群找了好半天,黑板上的分班表,一班的位置看到了白色的粉笔字写着“笑群”,他估计就是,那时候孩子难,没有新生群家长群,群发告之,现在孩子也难,各种班级群小组群,群群打尽。到了班里,他在一个没人对号自己感觉应该是的位置上坐下,位置还行,居中靠后,便于玩耍,老师不容易发现,当时他就是这种判断,或者没有这种想法,就是一种一瞬间的不自学的潜意识。
同桌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子,头发黄黄,眼睛黄黄,白晰的脖子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时间久了,大家管这个同学叫二毛子,至于他的真名,劭群记不起来,那个年代,城镇农村,起外号不算侮辱人,有些好欺负的,学生叫,老师叫,可能自己也叫,挖苦戏谑,家常便饭,被取笑的对象大久之习惯,顶多给一个白眼或角落里小声嘟囔几句,像阿Q书里写的一样,骂我是儿子,儿子才骂老子。要放现在,得叫家长了,停课道歉。
胶东半岛,生吃螃蟹活吃虾,大葱大蒜,萝卜韭菜,地里拔了就吃,嗓门大,说话直,生性爽朗,半文半武,生性好斗,鸡毛蒜皮就能惹事非。时代变迁,观念转变,现在,大家都知道爹妈打一万次,也不改,社会毒打一次,就够了,文明毒打。
与小学不同的是,大家一入学就能知道留心厕所的位置,当时很多村里叫茅房,镇就不一样,发达,标着男女厕所,那个年代的厕所文化很流行,各种版本的小诗不断,大同小异,通俗易懂。初中都进入了青春期,发育快的都有明显的第二性征了。那些小诗让当时的劭群看了好奇,但又不敢说不敢问,在性教育还没有开展的那个年代,大家都在懵懵懂懂中随时间流逝而成长。还要留心小卖部的位置,还有就是哪里有水井;而且,还能主动配合老师去领取教学用品。
学习环境非常好,黑板是毛玻璃的,劭群是第一次见,这在大唱恋曲1990那个年代,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确实是洋玩意;走廊里装了电铃,比起小学学校里大柳树上吊的机器淘汰下的钢套活塞,这确实是高科技。劭群还在学校办公室的墙壁上,看到了一部黑色的电话,黑黑的,圆乎乎的,墙壁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干电池,打电话的时候还需要摇几下再拨号,拨每一个下都要转大半圈,好像“ceng”的一长清脆响声,这种电话铁匠王家的大队部也有,最高的存在,神圣而不可侵犯。
但这些对于劭群来讲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还是第一次真正离开家,离开爸爸妈妈安全温暖无忧无虑快乐无比的土炕。他像一只刚学会飞还不能轻易就能飞的小麻雀,风中哆哆嗦嗦,两只小翅膀稚嫩却又不安分地扑腾,所以他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学会打造自己的势力范围,学会像家里的哥哥一样,说话一副自信成熟的表情,嘴里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与年龄、与接触的事情极不相称的大人话,听起来蛮像回事,看上去几丝可笑。
中国农村的孩子,那些年代大多如此成长,缺少系统而全时的教育培训机会,过早地接受几千年遗留的农村传统,过早地参加农业生产活动,因为男孩就是家里的顶门杠,穷人的孩子就是要早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