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打工
人生总有一段历程,向前看,看不清方向或者路途很远。往后看,千山万水,一跃而至,好似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初中的时光,日升月落,照亮了足印,洒满了金黄。
劭群在教学楼的楼梯间,经常吹口哨,喜欢吹的一首歌曲是,一部影视剧,雪山飞狐的主题曲《追梦人》。这也是劭群的堂哥建群对那个年代回忆起来印象深刻的一件事。
偶尔有一次晚自习,劭群通过楼道间的玻璃看到了隔壁班的迎春。劭群看她,她也看劭群,劭群晃来晃,她不动,最后是搞得是劭群不好意思了,落荒而逃。
有时在放学的时候,五兄弟们结伴而行,互相等待,要通过迎春的班级门口。迎春会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劭群,劭群都不好意思了,每次都是低着头走过去。五兄弟们聊起此事,两眼放光,欢快的笑着。既有对身边兄弟劭群的羡慕,也有情窦初开的少年对爱情的向往。
奥林匹克到来了,初次相识,劭群对奥林匹克的印象并不是体育,而是学习。奥林匹克班选拔,对大家来讲都是新鲜的,他们也就成为了这所学校第一届奥林匹克班选拔生。选拔的奥班的消息成了校园里的头号重磅新闻,考上奥班,可以直接上大学。比起中专和技校,大学离初中很远,就带了很多神秘的色彩。 而且奥班要去胶东城上,更加意味着前途一片光明。参加奥班报名的都是各班的前几名,也有个别中等偏上的。
经过几轮考核选拔,确定了去胶东城参加考核的人选。被选拔上的,俨然是天之骄子,劭群被选拔上了,这在铁匠王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好多人跟劭群的母亲讲,你家三嫚这一回大学装兜里了。每逢这时,母亲总是乐呵呵的说,谁知道呢,咱知道奥班是个什么班呀,取这个名都怪怪的。旁边的人也会附和的说,你看人家三嫚多有出息,人家学习好。
5月份,奥班的考试是在胶东城一所学校组织,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劭群记不得了。学校老师带队,他们住在一个宾馆里,这是劭群第一次住宾馆,一切都好奇的很。他跟同学跑到宾馆的顶楼,到了天台,另一侧还有一道门,上面写着“舞厅”两字。还有那种音乐符号,从里面传来了歌声,还有霓虹闪烁的灯光,劭群感觉到城市真美好。21世纪的广告词就曾经说过,灯光让城市更美丽。考试的座次,劭群在最后一排,他目不斜视的坐在座位上,下颌高高的扬起,胸有成竹,傲视群雄。当时答题用答题卡,HB或2B铅笔,听说是机器判卷,具体怎么判卷也听不懂,反正也没见过,根本就想象不到。劭群感觉到考得挺顺利,好像又没什么感觉。所有参加奥班考试的,考完了可以回家等成绩,也可以在学校继续学习。如果没有被奥班录取,根据成绩可以直接被其他高中录取。
劭群感觉到,即便考不上奥班,被其他高中录取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就直接选择回家等通知。在家里一边玩耍一边干活,时不时响应着乡亲们的关心询问,就感觉好像已经考上了,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通知终于来了,大家口口相传的几个尖子不负众望被奥班录取了,一些没有被奥班录取的被高中录取了,还有一些和劭群一样没有被任何学校录取,这无疑是对劭群的打击,也是劭群人生中第一次受打击。劭群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连高中都没被录取,好多学习不如他的都被高中录取了。被录取了的学生都不用回去上学了,妥妥的稳稳的在家中等待更高中学校的开学,享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作业有约束的放松快乐。
劭群也有没有回学校,一方面是心情低落,不愿面对;一方面是丢了面子,不敢面对。这段时间劭群的哥哥永群对劭群说,不想上就别上了,也别犹豫,咱们两个一块去工厂打工。用不了两年,家里边还能再盖一个五间新瓦房,然后娶媳妇都好娶。那个时候村里好多家的房子房顶都是麦草铺的,当然不像杜甫所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样的茅草屋,家家户户都是用麦草铺盖房顶,条件好的才用红砖瓦。在农村两件大事,一是盖房,二是娶媳妇。只要家里有了新瓦房,娶媳妇就不难,所以也就是一件大事,盖房娶媳妇。
劭群没想那么多,就听了永群的建议,去了工厂上班,工厂就是镇上的石墨矿,很大的矿业公司。父亲没有表态,母亲也挺高兴,给劭群准备饭盒。那种长方形砖头大小一样,白色的,铝质的,然后用一块布包好放进袋子里,当年母亲也是这样为国群和永群准备的。母亲有时候蒸馒头,有时候包包子,也有时候烙油饼。烙饼的时候,劭群跟着烧火,看着母亲把烙好的饼一张张放进饭盒里,馋的要命,最后母亲多少会给劭群留下一半张。但这个时候锅里已经没有油了,不像给哥哥们带的饼一样,金黄色的,剩下的饼大概是发白,然后还有一些黑点,那是烙的发糊了。现在劭群也能吃上金黄色的油饼了,就感觉很自豪。
去上班工厂是一个石墨矿,需要骑自行车,劭群刚去上班的时候,永群带着他去矿上,熟悉相关情况。后来跟同村一个赵姓的人一起上下班,好像叫赵德,劭群记不太清了。上班三班倒,有时候能赶上夜班,还有时候要倒班,连续干12个小时,白天非要睡觉,晚上非要干活,自己调节生物钟,这往往是痛苦的。白天上下班的路上,就是一路看风景,国防路上已经能看见飞驰而过的摩托车了,有雅马哈牌的,那时候流行金城铃木100。晚上上下班的路上,会是一路灯光,经常会碰到十几辆崭新没有挂牌子的小轿车,到处找路。听赵德讲,这都是从海上走私过来的,也就是水货。
石墨矿在戈庄,途中要经过一个村庄叫宝落。这个村庄一听就是顾名思义,宝贝落下的地方,真是地如其名,这个地方有很多金矿,永群就带着劭群去金矿看过。所谓的金矿就是在花生地,玉米地,各个地里面掏的一个一个的洞。每个洞口都架着一个辘轳,下面系着一个大筐,保障上下工人用的。洞口还放着一个机动喷雾器,是往里面吹空气用的。洞口还有一堆一堆的矿土,等待买主来装车,大概一拖拉机二三百块。劭群还往洞里看过,里面很深很黑,什么也看不到。听矿上的人说,这个矿发生过械斗。胶东的和莱西的两个帮派的地痞火拼,争夺保护费,后来还是当地的胶东的把外地的莱西的赶跑了。后来政府出手经过一系列严打,又把胶东的这帮地痞流氓扫清了。劭群还听说,矿上曾来过一个莱西的老人,到处找他儿子,好像最后也没有找到。劭群的老家铁匠王家,也有人偷偷的烧金子,就是用水银沉淀金子,过滤杂质。物理学一讲就很明白,金子的密度要比水银大,能沉到底,矿物里的其他元素绝大多数不可以。用过的水银要定期更换,回收价值,只能排到地里。水银沉到地下,对作物生长不利,破坏生态,老百姓很反对。夏天的雨季,村里的大车路经过冲刷,会看见小小片的亮晶晶的褐色土金子,应该是一种土质。村里人也有传言,有一家人下雨天出去割草,捡回了一块狗头金,但是未见发达。在金矿,劭群看的最多的就是金城铃木100摩托车,这是当时最流行的摩托车,一辆辆的,呼啸而来,扬尘而去。听人说骑这些摩托车的,都是发了财的金矿主。那个年代还不流行戴大金链子,或者后背胳膊纹上龙虎豹。
劭群到了石墨矿,算是接了二哥永群的班,在车间流水线工作。工作有三道工序,第一道工序粉碎加工石墨矿石,这是技术活,只有老工人能干。第二道工序用扒子把漂浮在水上的石墨从流水槽里扒进袋子里,一般都是女工做。第三道工序是把装满带水石墨的袋子扔进烘干车间,进行烘干,扔袋子的活一般都是新工,男工居多,烘干都是老工人,需要有经验。劭群被车间的班组长分到了第三道工序扔袋子,实际不是分,是被抢的,大家一看来了个小伙子,就知道干粗活的来了。但是真的令他们很失望,这只不过是一个中等的女体育生,所以,劭群根本就扔不了袋子。劭群一扔,也就一两米远,连门口都到不了,更别说扔进烘干间了。气的班组长就叫骂,伙计,使把劲儿,呲把尿都比你扔得远,搞得那帮女工们嘻嘻的笑。但是劭群已经尽力了,九牛二虎之力,吃奶的力气,洪荒之力,都使出来了,就是这么远。无奈之下,烘干他更干不了,加工粉碎更别提了,只好到第二道工序用扒子扒石墨。这个活看着就轻松,女工干肯定没问题,扒子跟石墨一样漂浮在水上,一下一下往下扒,很简单,但是不能停。劭群刚一上手感觉很轻松,但是时间久了,站不住。胳膊也酸,他就老想蹲下休息,可是这个活不能停。就像现在的快递公司传送带的东西一样,你要不断的往下卸。只要他一蹲下,班组长又嚷他了,伙计,怎么又蹲下了?后来成了特别关注,简直是焦点,只要他一蹲下班组长马上就说,伙计怎么又蹲下了?劭群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可忍受的忍耐,一天天煎熬着。
最开心的当然是换班下工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穿着雨鞋,一身石墨灰,去冲洗一下,疲惫自然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身轻松,年轻人就是体力恢复的快。这个时候他会看到烘干车间走出来的工友,他们都戴着猪拱子,就跟从军以后见过的防毒面具一样。工友把猪拱子摘掉以后,跟黑熊猫一样,整个脸都是黑的,只有眼两边是白的,还有一口白牙,跟电视上的黑人一样,电视上的黑人,他在神探亨特里面见过。然后他可以去食堂买饭吃,因为当时二哥永群还留了好多饭票,没有饭票也能吃,都可以记在个人工资账上。他跟工友们一起吃的包子,他请的客,大家一边放松着身体,一边享受着美食,也是一种惬意。听工友们讲,他们生产的石墨发往美国还有日本,都是出口的,烘干车间的有人在一张报纸上写上打倒日本鬼子,然后装进石墨袋子,就随车发走了,这算不算是一种情怀,有没有引起国际贸易纠纷,不得而知。现在,有新闻媒体报道,海边的某个城市,有人往啤酒池里撒尿,后来辟谣了,依然引起公愤,但这两种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流水线上的工作一天天的重复,劭群也是撞一天钟当一天和尚,一个很普通的一天却发生了一件不平静的事,大家正在车间跟以往一样干着各自的工作,突然粉碎加工班组传来一声尖叫,大家停下手头工作纷纷看去,副班组长扣碗握着手大喊大叫,双手鲜血淋淋,慌乱中大家知到扣碗手指头被粉碎机截断了,大家就帮着找那截断的手指头,然后紧急把扣碗送医院了。车间的工作,因为少了一道工序,自然也就停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气氛略显压抑,都在小声议论着。扣碗不是他的大名,是他的小名,起这个名就是为了好养,就像铁匠王家,有的人小名叫屎腚,有的人叫二狗,名越贱,人越好养。
当天换班下工的时候,劭群特意打听了一下发工资的地方,也就是财务室,他想去把工资结了,得到的答复是,只有月底才结工资,没有按日结的。回到家之后,劭群跟母亲说了这次事故,无论家人如何劝,他都决定不再去这个厂子上班,一方面是累,一方面是怕。然后就以上学为由,又回到了学校。
12.中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