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照例要回家吃饭,宁文远不想把外面的委屈带回家,就在路上给母亲买了一束花,兴冲冲地去敲门。但一开门,宁强也在,他一见她怀里的康乃馨,就道:“你之前赚钱了也不能乱花啊,买这东西做什么。”
宁文远道:“又不是买给你的。”她把花递给母亲。
罗美娟先是笑了一下,可被宁强从旁数落了几句,她面上也多出几分愧色,道:“你以后不用给我买这个,多花钱啊,有钱你自己买点吃的用的。我要花,我可以自己种。”
宁文远暗暗恼火,恨宁强败坏了母亲的兴致。可宁强自顾自说着话,又催着她们出去吃饭。他是这两年找上来的,刚上门那几个月也自抽耳光,忏悔过以前的错事。宁文远并不信他,猜他是老了,要她养老,怕独死家中。她本不愿搭理他,可他却拿出房子来引诱,道:“你好好照顾爸爸,想一想,等以后我死了,这房子这些钱,不都是你的吗?”
换在过去,宁文远还能很志气地回绝,说自己能挣。可现在她已经明白无依无靠挣钱的难,宁强那套房子找人估过价,大概有五百万,搞不好还会拆迁。
于是他们又半推半就成了一家人,宁文远自觉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她当然记得当年宁强是怎么打人的。先抽一耳光,再揪着头发拽,最后用腿踹。护着头,他就踢肚子。护着肚子,他就踢头。打得累了,他就坐在椅子上歇一歇,过一会儿就扯开嗓子,道:“快起来啊,我饿了。”
罗美娟现在头皮下还有一小块秃,就是被他拽狠了。但她没说什么,装得释然了,略带苦涩,道:“没事的,你不用和妈解释。毕竟她是你亲爸,我不是你亲妈。”
宁文远咬紧牙关,道:“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等他把房子写上我的名字,我立刻和他断绝关系。”
”你也不要这样说,妈知道你嘴硬心软,不是那么冷血的孩子。是妈没用,那时候把你带走,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到现在都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以后会好的,我发誓,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宁文远抓着母亲的手,用力一握。
可惜知女莫若父,宁强知道宁文远口不对心,从来只是嘴上提房子,却从不过户。驴前面吊着根胡萝卜,他几乎是在耍着她玩。每月叫上她们一起去吃顿饭,也找的只是苍蝇馆子。这天吃过饭,宁强催着罗美娟先走,说要带宁文远回家去看看。
宁文远本以为他终于要说房子的事,可宁强却只是从柜子顶上拿出一个积灰的盒子,里面都是些老照片。他指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道:“来,给你看看以前的照片,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啊。”年轻时的宁强算得上潇洒,还有些书卷气,与现在是判若两人。宁文远看着心惊肉跳,因为她真的越长越像他了。
他又指着一个短发女人的照片,道:“你看,这才是你妈。她走得早,你大概也不记得了。你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我一个亲人了,现在听你叫罗美娟妈,我真是替你亲妈难受。”
“我妈不难受,我就一个妈。”宁文远淡淡道。这点往事她从小就清楚,生母在她一岁时就过世了,大人们总说失足落水,可她是半夜溜出家门,溺死在河里的。她被发现时脸上还有打出的淤青,更像是受不了家暴自杀。罗美娟其实是她的继母,所以离婚时要带走她才格外艰难。
“你不要这么犟,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给你洗什么脑了,大概一直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其实我对你怎么样, 你应该记得吧。我以前带你去动物园玩过的。”
“你以前打过我的。”
“真的吗?”宁强露出狐疑的神色,好像她在说个笑话,“我怎么不记得了,不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你小时候不听话,我最多揪过你的耳朵。”
“我去喝口水。”宁文远生怕多聊几句,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至今她的噩梦里都会有宁强。他打人不单是打,还要逼着人认错。梦里她想逃,门窗却是紧闭的,宁强追上来就是一耳光,说你知道错了没有。她想跑,却跑回他面前。又是一耳光,认错了没有。错不错,什么是错,或许她活着就是错。她总是会在深夜里吓得哭醒。
本想找个借口先走,里间却忽然传来一声重响。宁文远探头去看,竟然是宁强摔倒在地上,半边脸是歪的。他好像是中风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文远怔了怔,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死了或许也不是件坏事。这样房子就是遗产归她了。等她把房子一卖,再赚上几年钱,就能买套漂亮的新房子让母亲搬去住。
宁强还趴在地上挣扎,宁文远立时清醒过来,痛骂自己冷血,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她拨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去叫来邻居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