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甄青殷与卫极方能起身。
甄青殷脸色些微倦怠,洗漱完,穿戴好,抹了胭脂,整个人神采奕奕。
反观卫极,她总觉得他脸色有点白。
甄青殷好气又好笑,不过体谅年轻人血气方刚,举起一盒唇脂问:“要不皇上也抹一点,粉饰粉饰?”
卫极不用化妆,不用挽繁复的发髻,早已穿戴妥当,坐在一旁饮茶看她,闻言走过来,手扬起挥了挥。
宫女们识趣地后退。
卫极低下头来,看了镜子中的二人一眼,轻轻一笑,有些白的唇便压上她的唇瓣,呢喃道:“不用,朕蹭你的就行。”
甄青殷连忙推开他,瞪他一眼,低声道:“正经些!有损我的皇后威仪。”
卫极见她快恼了,这才退后,不再招惹她。
甄青殷也不敢再招惹他,补了唇脂,这才与他一道去给谭太后和宋太妃请安。
二位长辈是专门回京庆贺他们新婚的,住个四五日,便要回行宫去。
甄青殷敬了茶,行了礼,谭太后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慈爱道:“以后有你陪着皇帝,哀家便放心了。”
甄青殷抬头一笑,忽地一愣。
与上次相见时比,谭太后的面相看着老了不止十岁,但眼神温和慈祥,一如既往。
站在皇后身后的于嬷嬷,见了甄青殷这个眼神,背转身,偷偷抹眼泪。
宋太妃与往日的沉默寡言相比,倒是明丽轻快不少,笑道:“好事多磨,你们两个是咱们看着一路走过来的,日后定要相互扶持,坦诚以待。遇到事,先想一想你们为今日之果所吃的苦,值不值得辜负。”
甄青殷和卫极俱都点头应了。
宋太妃拉了卫极的手,摩挲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声道:“皇儿,你读的书比母妃多,母妃没什么可教你的,唯有这枚扳指,你时时摩挲,便要时时反省己身,记住母妃告诫你的话。
皇后……现在该叫太后娘娘了。你手上戴的这枚,是太后娘娘送你的,我想,太后和我的心意是一样的。”
谭太后笑着颔首:“卫极,你此生最幸运的是,有个好母亲。”
宋太妃笑道:“是两个。”
二人记起当日,林太妃欲要闯门,卫极毫不犹豫将她们护在身后的画面。
至今回忆起,依旧觉得惊心动魄,不知不觉便会湿了眼眶。
卫极笑道:“儿臣大喜的日子,母后和母妃可不许掉眼泪,儿臣安排了戏班子,母后和母妃请移步。”
谭太后和宋太妃高高兴兴去听戏。
宫里还有别的太妃养老。
往日互相看不顺眼的妃子们,如今没了皇帝,她们倒是惺惺相惜起来。
先皇的林贤妃,本被打入冷宫,不过谭太后求情,卫极只好放了她,准她去五皇子卫凌的封地养老,只夺了贤妃封号,降为嫔,因此她现在是林太嫔了。
卫凌初时知晓他母妃欲要造反,吓得跑来投靠卫极,向这个四哥表忠心,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林太嫔私下联系的大臣名单交给卫极。
卫极十分无语,对这个弟弟也算宽容,没怎么为难他,登基之后,便命他带林太嫔去封地,还应了他的求婚,给他指了一门亲事。
至于林太嫔为何当天能及时赶到坤仪宫,正好撞见皇帝被刺的那一幕,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从那个老太监入京的那天起,便掉进了一些人的阴谋中。
戏台上热热闹闹,卫极见谭太后犯困,便低声问:“母后,那卫峥,您想如何处置?儿臣手下有一支水军。”
谭太后撑着额头,眯起眼:“随他去吧。一命换一命,你父皇为他偿了命,这段恩怨便就此了结。”
卫极收起杀心,应道:“好,那便听母后的。”
皇后顿了顿,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好好对青殷。”
“母后,儿臣知道的。”
卫极没跟任何人提过,父皇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眼睛一直盯着母后,渴盼着母后能回眸看他一眼。
可母后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没有瞥向皇帝哪怕一眼。
卫极至今记得父皇闭目前,那个后悔和心碎的眼神。
他握紧甄青殷的手。
甄青殷回过头,笑问:“怎么了?”
卫极唇角的弧度与她如出一辙:“想你了。”
“贫嘴!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还是想你。”
谭太后不想在皇宫久留,翌日便和宋太妃回行宫,继续为先皇祈福。
临走前,她回头深深看了眼宫门。
在这道宫门里,她几乎失去了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
所幸上天待她不薄,送来卫极补偿她。
不过,她还是不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