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所有的矛盾,归根结底,是生育的矛盾。
没有孕育能力的男人,千方百计以规矩、礼法、律法、习俗、书本等等,从人身和思想上控制女性,保证女性生下的孩子传承的是他们的基因。
这些矛盾是没法调和的,现在调和也太早,没有那样的条件。
当人们吃饱了饭,仓禀实,然后脑子才能空出来,去思考别的。
不过,有些事,也该慢慢做起来。
就像种庄稼的第一步是播种,甄青殷觉得,是时候把种子撒下去了。
这时,庵堂外面又来一群人。
皆是女子,是其他庙观来的尼姑和女道士。
双方互相见礼后,便各行其事。
甄青殷见她们入了最大的一间瓦舍,和那些女学生坐在一起学习。
仔细听,先生教的是医术。
宋绮不知何时出来的,之前,甄青殷看到她正在做先生。
宋绮笑问:“皇后娘娘,可否与贫尼聊聊?”
这是宋绮来到青月庵后,甄青殷第二次见她。
她点点头。
两人随走随聊。
宋绮言笑晏晏,语气温和:“初来青月庵时,我天天想着蓄发回家,梦里都是绫罗绸缎、珍馐美食。我时常想,回京后,我定要嫁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催促夫君上进,挣个诰命夫人,扬眉吐气,把那些看低过我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狠狠打他们的脸。
随着我对青月庵了解越深,跟着师太们出门化缘,见识的天地越广阔,见识的人越多,便越觉着晁国公府的宅院太小,晁国公府上方的天太窄。哪怕嫁人,也不过是从一口井,跳到另一口井罢了。
我也迷茫过,惶恐过,残余的虚荣心左右着我。挣扎了几年,那天从弃婴塔回来,梦里满是累累白骨,许多婴孩哭着朝我伸手,求我救一救她们。
醒来后,我飞奔去拿剪子,再次绞了头发,绞得干干净净,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皇后娘娘,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称呼头发为三千烦恼丝了。那一刻,我一点烦恼也没有了,心忽然安定下来。我看清了我余生要走的路。”
瞧吧,这就是男人把女人困在后宅的原因。
后来连困在后宅也不满足了,甚至要折断她们的双脚,把她们变成残疾,只要她们的肚子能生孩子,保证她们没有一点可能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就行。
一旦发生战争、暴乱,跑不掉的小脚女人要么被杀,没被杀的,还能在“贞节”二字的思想禁锢下,被迫自尽,以保证男人们生孩子的容器从头到尾是“干净”的。
不仅要独占、多占,抛弃了,还不准她们“二次利用”。
甄青殷笑道:“恭喜你,看破红尘。”
宋绮略带锐利的视线,蓦地柔软下来,松口气道:“果然,皇后娘娘与旁人是不同的。我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能力有限,我帮不了天下女子,我甚至不知怎么去帮,我能救她们的性命,却救不了她们的命运。娘娘知道吗?送女婴去弃婴塔的人,大部分都是她们的母亲、祖母。”
她眼睫轻颤,滚落下慈悲的眼泪。
甄青殷尽管知道这些,再听一次,心口仍被重击,半晌叹气道:“吾辈尽力而为。”
她不知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只能尽力去做。
哪怕只迈出一小步也是好的。
皇后又如何?皇帝都不敢动摇天下男人的利益。
换个皇帝,其实并不难。
她不能失去皇后的身份,卫极也不能失去皇帝的身份,否则更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