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余年,田掌柜哼着小曲,今儿他也拿着赏钱了,少东家手松,赏了他一个足足二两的花生样银锞子!
回头看见那一小坛子说是蟹汁的东西,田掌柜眉头皱得也没那么紧了。
“哎,把这小坛子摆到下边去。”田掌柜吩咐。
云记海货铺里头陈列的货物都是包好了红纸,用瓷器坛子装的,这个小土陶坛子,放在外面未免有些拉低格调。
“老田!”
他这儿忙东忙西,不提防打门外走进一个大肚子妇人来,后面还跟个小丫头。
“哎呦我的夫人啊,你大着肚子怎么还到处乱跑?”
田掌柜一看就急了,来的妇人可不就是他的媳妇?
话说两人年纪不小才怀上这一胎,田掌柜恨不得把老婆供到观音娘娘庙里。
偏生他媳妇怀了孩子以后口味古怪,一会儿吃酸,一会儿吃辣,样样不合口味。
别人家孕妇都长胖,他媳妇反而饿瘦了,可把田掌柜给急的。
前些日子大春天里要吃生栗子,田掌柜寻来一篮子风干栗子,媳妇吃了不满意,硬是叫他现种一棵栗子树。
田掌柜心里嘀咕,你就是种十八颗栗子树,栗子他也不是个春天结果的玩意儿。
没法子,该种还得种,自己的媳妇,自己不宠哪能行呢。
“我要吃虾酱,不要带虾。”田夫人进来扫视一圈,发出命令。
一屋子的伙计都噤了声,要虾酱简单,在海边,虾酱本身就是不值钱的酱料,大多数渔民打了糠虾来,随便搅碎了加盐在锅里煮成糊糊,就是虾酱了。
可不要虾,天底下也没有不带虾的虾酱。
田掌柜赔着笑问媳妇:“要不然,叫厨子给你煮个虾汤?”
“我看你像个虾汤!”田夫人往太师椅上一坐,“去,把你店里有的虾酱都拿来给我尝尝。”
于是流水价的虾酱、腌虾、金钩(虾干)都送上来,田夫人尝了一遍,没一样吃着好的。
“好你个田志高,是不是把好的都藏起来,舍不得给我吃?”田夫人不高兴地从手上褪下绞丝金镯子来一拍,“我有钱,花不着你的!”
田掌柜苦着脸:“媳妇哎,咱店里有的全在这了,全河津县都没这么全活。要不,要不咱上酒楼里要几个爱吃的菜,许是家里厨子做来做去没新意?”
“我说了我就要吃虾酱,虾酱!”田夫人竖起眉毛大发脾气,“还有没有别的?要是叫我知道你藏着啥……”
也是合该田掌柜福至心灵,从最底下捧出一个小土坛子来,揭开盖纸,拿小竹舀撇了撇上面浮沫,给夫人盛了一小碟。
“这可是今个儿人家新送来的蟹汁,要三十文一两,顶顶的贵货,方才你说要虾酱,这是蟹做的,你要不尝尝?”
田夫人见说三十文一两,倒也不敢小觑,将青瓷小碟接在手里,使尝味竹筷点一点,送进口中。
嗯?
田夫人怀疑自己味觉出了问题,毫不起眼的一点点酱汁,竟然在口中散发出鲜美无比的味道!
恰到好处的盐激发出蟹的鲜,略略带些酒糟味,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清新甜味!
“怎么了?是不是味道怪?”田掌柜担心地问。
咳,不该直接给媳妇,应该他自己先尝一尝的嘛,万一把媳妇给腥吐了怎么办?
只见田夫人就着小碟啜了口青灰色的酱汁,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好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的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