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从前，每次有南方的人前往大晟北部军营时，石川海都会很开心，甚至时不时会拉着容旬去见一见，当时，容旬只当是他在借机给自己打气，现在想起来，那些优秀的南方人，姓氏大多为陆谢孙吕，石川海陆陆续续提拔了许多，虽然都是不太起眼的千夫长、队长，但几乎每一个连营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许多年后，容旬坐在吴州安静的高塔窗边，想起了这些被他忽略多年的细节，看着对面施施然翘腿微笑的谢珩，心里五味杂陈。

谢珩看懂了他的神情，笑道：“你父亲一直十分忌惮你有后援，石川海不想过早惹事，只让我们派一些有意加入军队的族人过去，隐瞒家世跟随你，毕竟攘外与安内得有先后，那几年，我们不断收到家书，他们对你的评价都非常高。”

听到他这样说，容旬心里更加难受：“……可惜他们跟着我战死沙场，我却活了下来。”

谢珩见他眼睛里又开始灰白，笑道：“不仅活了下来，还到了南部。”

容旬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谢珩笑了笑：“这几年南部太平，四族已经恢复如初，那些隐秘的事情，族里的长老们只当没有发生过。只是后来，容贵妃的传闻隐隐约约飘过来，我悄悄打探了一番，越打探便越觉得奇怪，春节前又传来封后的消息，反正我也闲着，就想着干脆去看一看。”

“所以你加入了州府衙役，他们直接听命于禁卫军，而禁卫军知道许多内禁的消息。”

谢珩一笑：“主要是枣红色衬我，当然，我没想到居然会直接遇到你。”

容旬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算起来，不过一个冬夏，却已发生如此多事情，“我已经不配你那样的称呼了。”

“哪样？六殿下吗？还是王后娘娘？”谢珩的话渐渐低沉起来，他看过来，眼神直接，看上去不过三十的年龄，只有深沉的眼神透露出他的阅历。

容旬脸色微白，摇摇头：“我没有资格再自称容氏一族，谢大哥若不介意我擅用石大哥的字，叫我广泽即可，至于……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叫，看来的确是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呢。”

“……”

“这样更好，我原本也无意追究你和他的事情，”谢珩不再逗他，站起来轻轻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说，你还活着，又来到这里，既然遇到，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全力保护你。”

“谢谢你，但我并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所谓的保护，”谢珩柔声打断他的话，却笑道：“但是那一晚，我看到你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想说了，丧家犬的样子不适合你。”

“谢大哥……”容旬心里苦涩，还未说完，敲门声响起，节奏缓慢清晰，谢珩听到，眨眨眼说道：“是陆据，六殿下见吗？”

“当然，只是……”

“他知道你的身份，”谢珩笑着说道：“你射箭时若要放水，是不是会习惯性往上抬一抬？这小子眼睛尖得很，这是我的习惯动作，石川海好的不学学了这一点，想必又被你学去了。他给我写信，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广泽的京都人，射箭之前有放水的坏习惯，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了。”

容旬听得发愣，看着他慢悠悠的打开门，果然是镇南将军陆据，此时，他一身长袖广衫，虽然从袖口和领口都露出绷带的痕迹，但面目清冷如淡泊的书生，完全看不出来此前在战场上拼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