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玄暗道晦气,被逼无奈只得开口道:
“国朝近几年来,天气寒冷,今岁亦大寒,山东数县大雪连下三日夜,树木尽枯,六畜皆死。百姓田地减产严重,去岁税赋仅有一千一百万两,已经连年减少近十年了。”
这番话说的在座诸位心思各异,一时沉默。
韩玄又继续咬着牙说:“臣无能,以致国库空虚,九边军饷迟迟未能到位。如今之计,还请太上皇开内帑,借调户部银两,等到年中税收上来再归还。”
这份奏章年前就已经有大臣提起过,只是被宣文帝留中不发。
无他,纵然批红发了下去,也过不了内阁。
最终驳回去,只会引得君臣相抗,党政紧张。
一直未曾说话的首辅陈庐此时也开口道:“京中勋贵,多年来在户部常有欠银,也可借此机会一并追还。”
他没有反对韩玄的话,显然是默认赞同韩玄所说的太上皇借银之论。
这两人联手将矛头转向了太上皇,一个想从太上皇那里要银子,一个想从太上皇小弟们那里要银子。
杨宏义脸色顿时变了,慌忙跪在地下流泪劝道:“陛下不可啊。”
他又转身指着韩玄:“吾等不能为君父分忧已是大罪,如今尔等竟要用上皇私库填自身的口子,为臣之本,汝还记得吗?”
韩玄对他怒目而视,只是刚才一时说的够多了,也和他懒得辩驳。
陈庐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于这种小人他连个笑脸也欠奉。
陈庐是世宗皇帝一朝的进士,高中后先任翰林院,后外派广西、河南、浙江等地担任地方长官,回京后在都察院任左都御史,更出任过九边巡抚。
可以说他一生走遍了景朝的七七八八,深明百姓之痛朝政之弊,因此更是一心为国。
杨宏义跪在地上哭诉片刻,却见无一人赞同或是反对自己,他疑惑看向另外两个小伙伴。
次辅李成文作捻须思索状,文华殿大学士徐谨成更是直接魂游天外。
什么猪队友?我怎么就被卖了?
他正欲再挤出几滴泪水,再卖一把力。
却听到宣文帝哀切的声音:“朕外不能抚恤九边将士,内不能养育天下生民,此诚为朕之过也。”
只见宣文帝用龙袍衣袖拂去泪水,感动得道:“杨阁老快快请起,此事非诸臣工之责,罪皆系于我张氏,德薄善小,以致获罪于天。”
宣文帝一时间演技大发,诚恳道:“父皇内帑之银两,皆由朕亲自去说。至于首辅所言京中勋贵欠银一事,暂且宽容一二罢。”
陈庐听了虽然失望,但不得不起身领着诸位大学士齐声道:“陛下仁德之君,实乃社稷之福。”
杨宏义见事已至此,连自己的两个队友都同意了,也明白无力回天,当下爬起身来跟着一同对宣文帝致谢。
他心中满是不解,如果李成文,徐谨成刚才和自己一同反对,皇帝纵然再怎么想推动,也要等到明天早朝了。
夏守忠将几位阁老一一送出乾清宫,再回来时已至深夜。
当下躬身站在宣文帝身侧,轻声提醒道:“陛下,时辰已晚,该休息了,皇后娘娘那边已经问过几次了。”
宣文帝手中握着的狼毫御笔轻轻一顿,回道:“你告诉梓潼,让她早点休息,朕今日批阅完奏章,就在这里睡了。”
夏守忠躬身应是,安排了小太监去皇后除禀报。
正当他亲自为宣文帝整理床榻时,却听到宣文帝的幽幽声音:
“顾我长年头似雪,饶君壮岁气如云。朕如今连一个小辈,也比不过了。”
夏守忠心知,皇帝刚才还是碍于太上皇的威慑退缩了,没有敢全盘同意韩玄提出的意见。
因此才有现在这番感慨。
他回头,大着胆子对着宣文帝说了句:“贾瑜在有何等壮志,也拜了王公为师,待日后必为陛下麾下之臣,以小窥大,可见天下英才也是认准了陛下的。”
宣文帝一愣,开怀笑道:“哈哈,你这奴才,有时说话也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