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X年,我一(徐志摩)
我忽然被重新燃烧起来,是在石虎胡同里,新月社。燃我的是一封信,一封特别短的信,来自大洋彼岸。这封信只有一行字:志摩,救救我,马上来信,说说你。签名是:你的徽。
信虽短,但热度却极高,火力却极大。那是能把活人烧成死人,死人烧成活人的。
我就是那个被烧活了的人。我的徽,要我救她。她是我的,她的心仍然是我的。她怎么啦?发生什么了?
我马上去那家拐个弯就到的邮电局发了个电报,信太慢了。我也不管电报是否会落入他人之手。我的电文也很短:你回来?还是我去?我在。一直都在。你的摩。
回到石虎胡同,新月社,红鼻子老蹇拉住我喝酒。我跟他甚至玩起了我最讨厌的猜拳把戏。输了的干一杯。老蹇说:你这是有什么桃花运了?怎么就那么高兴?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说:我高兴了吗?对,我高兴。我好象真的很高兴,跟换了个人似的。
几杯下去,我更高兴了。我跳了起来:对了,我差点忘了!老蹇说:什么忘了?我已经跳着颠着奔了出去。我又奔到那个电报局。面对的还是我认得的那位大爷。这位大爷看了我的电报稿,问我:这同样的电报您刚才不是已经发过了吗?
我发过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个被酒弄得一定已经跟红苹果一样红透了的脑袋,从下巴红到头顶的那种。我说:对啊,我刚才发过了。
我的高兴持续了几天。可也就那么几天。徽徽的信来了,在没有接到我电报之前,这封信就已经在路上了。徽徽告诉我,她跟思成闹得厉害,思成老说她心里只有志摩,她说思成只听老妈的,思成的姐姐思顺告诉她,老妈说到死也不会接受林徽因。她说,她已经跟思成说分手了,她不跟他去宾夕法尼亚大学,要一个人留在康奈尔大学。
徽徽的信写得好乱。后来又说思成不肯跟她分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就这么过下去了。她还说;你有小曼了。
徽徽说我有小曼了。我感觉到她的心痛。尤其是在这几个字里。其实我的心更痛。也是在这几个字里。
可是小曼在家的铁桶里关着。她妈妈是软硬不吃。不让她出门,不让我进门,我打去的电话被挂断,我寄去的信一定是到不了小曼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