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长治十五年三月二十三,这天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乾元宫已青烟弥漫,皇帝潜心修道,为了向太上老君以示修仙诚意,如往常一样早起做功课,灰衣的小道士们坐在乾元宫丹墀下的炉鼎前随陛下一起打坐诵经。
皇后梳妆已毕,面容精致,周身华丽璀璨地坐在垂帘后听政。南诏内乱的折子刚到皇后的案上,朝中好几位大员均已知晓此事。更神奇的是远在陇右、安西和剑南的三镇节度使也已然知晓,并纷纷上奏即刻发兵南诏。上官太师当即竭力反对,并列举了种种发兵的不利之处。
宰相张济长期作为一位能与上官太师抗衡的少数派,他在朝堂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他原在剑南道任节度使,当年陛下刚登基不久,他就被圣旨调往吏部任吏部尚书。在朝为官短短时间内虽升为宰相,但陛下也渐渐被上官氏兄妹架空,朝政被把持在了兄妹二人手中,他仿佛成了陛下在权利中挣扎时最后握住的一根稻草。随后的几年里,他低调沉默,暗自隐忍,任凭上官太师在朝堂作威作福,上官皇后也就默许他这个空壳宰相的存在。但是,今天他要发动积蓄已久的力量。
“皇后娘娘,太师所言有理,可南诏于我大周不是普通的藩属国。蒙氏王族与大周交好数十载,统领南蛮各部无不信服,是南境安稳多年的重要保障,于南境安定功不可没。这次内乱无论如何大周都不能坐视不管。再则,如今被软禁的蒙氏王族与大周沈家有姻亲。先王蒙洱苍与王太后之女玉珠公主是已故平国公沈明之妻,乃先帝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沈家世代忠臣名将,自开国以来护卫大周两百余年,子子孙孙战死沙场不计其数。沈家深受民间百姓敬重爱戴,在军队中颇有声望。各地节度使也都纷纷上奏请求大周发兵。如果大周就这样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岂不是伤了大周保家卫国血染疆场的儿郎之心,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大周忘恩负义,寒了报效朝廷的士子之心。”
有藩镇节度使搅和进来,上官兄妹不得不考虑要安抚这些军队的情绪。他们兄妹二人把持长安三处城防,这些在外的驻军心中一直不服,他们就怕此事成为导火索,引发这些人趁机发难。
“正如宰相所言,南蛮之地,异族杂多,本就难以降服。如今施仁诺虽说是叛变,但已然掌控全局。他挟王子以令各部酋长,局势渐稳,恐怕对大周发兵早有准备。何况他的书信中有言在先,如若大周发兵,就是与他施仁诺为敌。到时他与吐蕃结盟,这样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难道太师还看不出来,施仁诺这是在公然威胁我大周吗!请皇后娘娘明鉴,施仁诺也太不把大周放在眼里了。他既然在信中提到与吐蕃有来往,难不保以后会变卦。如果大周答应这次不插手他叛乱的事,岂不是今后都要受制于他。他施仁诺稍有不如意,就把与吐蕃结盟之事拿出来刺激我大周一番,难道大周次次都要向他妥协吗?”
“宰相实属小题大做,施仁诺的书信诚意十足。他在信中赞我大周天朝上国,物阜民丰,令他十分崇拜向往。他希望向大周潜心学习的迫切之意如此明显,难道我们还要去质疑别人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岂能先以恶意揣测对方?对方以示诚意,若大周诚心相待,定能得到施仁诺的真心归顺。不知宰相是否知道施仁诺幼年在南蛮部落混战中逃出南诏,流落到大周被人收留,在我朝学有所成才重回南诏。大周对他有恩,他心存感激,早已把大周当做他半个故乡。虽说我大周兵强马壮,未必收服不了施仁诺。如果坚持要发兵南诏挑起战火,那想必不是一场轻松的战争,稍有不慎还会侵犯其他部落的利益。这样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的战争,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太师也说了,大周于施仁诺有恩,君子知恩莫忘报。难道蒙氏王族对施仁诺就没有恩了吗?据我所知,施仁诺自大周返回南诏,化名李文诺,起初只是小王子老师手下的一名学生。王太后对其青眼有加,欣赏其文韬武略,格外器重他才让他一路平步青云,成为南诏首屈一指的清平官。施仁诺大权在握却反咬一口,这也叫知恩莫忘报?沈家一门忠烈,自大周开国两百余年未曾有过忤逆之举,忠心护国。留下的唯一血脉沈明元帅也为了大周战死沙场,可怜玉珠公主,年纪轻轻也跟着去了。”
张济说道动情处声音有些哽咽,扑通一声跪下,请求,“请皇后娘娘看在为国捐躯的沈元帅和玉珠公主的份上,营救蒙氏王族。否则天下将士们心中难安啊。”张济咬着牙故意加重“天下将士”四个字。张济身后有几个官员也跟着跪下,“还请皇后娘娘看在为国捐躯的沈元帅和玉珠公主的份上营救蒙氏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