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茗这一病就昏迷了整整三天,反反复复地发烧,急得一群丫鬟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她中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几次,但吞下几口药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混沌中,青烟弥漫,云遮雾罩。那烟云飘散,沈玉茗似乎看见了许多人,忽而是白衣冷傲的师尊,忽而是雍容慈爱的外婆,忽而是敦厚亲和的师兄,忽而是阿诺哥哥,那个眉间紧锁身姿清隽的男子。每每一跑过去拨开云雾,他们转瞬间就消失了。她想跟他们说话,她难受得想哭,但怎么也开不了口,发不出声。
她不停地跑呀跑,师尊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走过来,白衣胜雪,气质也如高山冰雪般洁净冰冷,那是她熟悉的冰雪味道。师尊语重心长,既严厉又疼惜地对她说,“不好好学习功课,又到处乱跑,只知道贪玩,长大了如果师尊不在,谁来护着你?真让师尊担心。”
忽然间,换了张脸,是外婆扶住她的肩,外婆保养得宜的面容似乎苍老许多,眼角新添几缕皱纹,耳边鬓发染霜。她慈爱又埋怨地说,“玉儿这活泼乱跳的野性子真是像足了你娘亲,今后长大了可别像你娘亲一样到处乱跑,让外婆找不到你们,玉儿留在外婆身边一直陪在外婆身边可好?”
她刚想拉住外婆的手,一转头肩上的手就消失了,她抬起头看见师兄走了过来,谦谦公子,温润儒雅,他抬手轻轻地拂过她耳边散乱的鬓发。“师妹,瞧你玩得满头大汗,衣服都脏了。跟着你的下人都是怎么服侍你的?赶紧回屋吧,别让师尊看见了。你要的小玩意儿我都帮你找到了,我待会找人给你送过来。”
她听了师兄的话眼眶一热,那温暖贴心的感觉袭来,只一刹那便又消失了。是那个清隽挺拔的男子,他永远双眉紧锁,眼中冰冷深邃。而她能感受到,他是那样的孤独哀愁。李文诺走近,迷蒙中她已忘了醒时那些激烈的仇恨和不甘,她想听他开口解释,然而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半晌,他道,“公主身份尊贵,应当好好珍惜,不要总是把自己得到的东西看得很理所当然。”
梦中场景人物不断变换,令人头昏脑胀,昏昏沉沉,痛苦不堪。忽明忽暗中她突然身处惘然谷,陪着师尊站在思无崖的泪雨花下。花瓣飘飘洒洒,如泣如诉,悲伤而悠扬,画面如此凄美。师尊衣袂翻飞,眼神望向虚空,不言不语。
突然,周遭的景物支离破碎,又重新组合。她又坐在南诏王宫中,躺在外婆的怀里,外婆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唱起了南诏民谣,声音温暖安详,含着淡淡的茶花香气,令人迷恋安心。
身子开始下落,她落在了惘然谷中,他和师兄在惘然谷中骑马打猎,她从马上飞起在树梢上来回穿梭,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中飞舞回荡。突然脚下一绊眼看着要摔倒,师兄飞身过来,在她与大地接触之前伸出手抱住了她。
接住她的那一刹那,她坐在了南诏王宫花园里的廊下,看阿诺哥哥正在练剑。只见他手执长剑轻挽剑花,像一位书生挥毫写意,收势处剑尖暮然挑起旁边的一朵茶花然后稳稳接住,他拿着花收好剑微笑着走过来给她插在头上。他宽广的胸膛近在眼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突然间他脸色一变,杀气毕露,手中的剑一翻转直插入她的胸口。她瞪大眼睛,十分不解地看着他,而他露出凶狠的眼神仿佛变了一个人,嘴角噙着一丝嘲讽。周遭场景扭曲翻转,又只剩她一人陷入混沌中。剑还留在胸口,剑身冰冷,寒意浸透整个身体,利刃将呼吸割裂,她被撕扯欲碎,意识正一点点地从身体中流散,四周软绵绵抓不住任何东西。
“玉茗,玉茗。”灵台朦胧中有人在轻轻地摇着她的肩,意识渐渐收回聚拢。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床边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女子身后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她一眼看出这名女子长得和她十分像。女子着一身五彩的南诏服饰坐在她身旁,她笑得很甜很温暖,看见她醒来,眼睛顿时亮起来,转身对身后男子说道,“快看,我们的女儿醒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女儿?”沈玉茗迷迷糊糊地想,眼泪顿时滚了出来,“爹!娘!”声音颤抖,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