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走下了一个衣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面容是模糊的,看不出性别和年龄,和游荡在这个世界的那些幽灵似乎别无二致。
但,他正明确地朝着月想和宗玛走来。浑身散发着的,除了熟悉的幽灵的凛寒,还有一种陌生的,让月想倍感不安的压迫感。
月想拉着宗玛的衣袖,不自觉地往后退。但他还在靠近他们。一步步地,紧逼着他们。
月想紧握住手中的羽毛拍。就在他几乎快要挥出拍子的那一刻,幽灵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脱下了连衣帽,将自己的面容裸露在外面。然后月想震惊地发现,那张脸上只有一双如同悬曳着的发光的眼睛。它凝视着月想,如同审视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
“别看它,大哥哥!”宗玛猛拽他示意。
他做不到。他亦说不出话来。如同深陷于那瞳孔的回旋中,又掉入黑暗深渊般的窒息的感觉。
他不知他凝视了他多久。等到他又戴上连衣帽转身离去,消失于街头的时候,月想还站在原地发愣,一直恍惚到窗儿出现的时候。
窗儿及时赶到了。售票员收下了窗儿手中的钱,示意到三人可以上车。窗儿长舒一口气,然后看向两人凝重的表情,似乎想问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缄口了。
因为他们马不停蹄地踏上了下一段行程—一段需要他们保持安静的行程。而那沉寂的氛围,让月想不由得又沉思起刚才的凝视,脸上没有一丝胜利过关的喜悦。
窗儿望了望他。他微微扬起嘴角,敷衍着以回应。那之后,窗儿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看向窗儿。他正用细腻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告诉着他,不用害怕,所有的困难都将被他们克服。
月想渐渐恢复了神采。他开始欣赏起窗外的街景。那是他曾以过客的身份走过的,窗儿家乡的街景,一个普通的县城,有着印象中偏远县城该有的一切美丽和陈旧,也有着深厚而温暖的怀旧情愫。时间间缓缓流逝着,他的眼里闪过了一条条街道,一栋栋房屋,一个个站台,他回想着自己家乡与之相似的地方,又想象着在那些地方可能发生的故事,待到他的紧张情绪快彻底消逝的时候,身旁的窗儿突然又拍了拍他的手。
这次并不是鼓励的眼神。窗儿严肃地看着他以及他身旁的宗玛,然后轻声说道:“要过贞洁牌坊了。等会儿会摇得很厉害,要抓紧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并且尽量往靠窗的方向倒。”
“哦……哦。”两人回应道。
窗外的楼房开始变得稀释。那之后没过多久,公交车便开始颠簸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抖动,随着窗外裸露的荒地连成片后,抖动变得越发强烈。
三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紧紧地贴住彼此往右边车窗的方向倒去。最高大的月想自然坐在最左边,窗儿在中间,宗玛靠窗。虽然最后者显然是最安全的,但也承受着另一种压力—
“你们稳着点吧!”宗玛几乎快喊出来,“我快喘不了气了!”
“好…..好的!”月想立刻回应道。
“别听她的,想儿哥!”中间的窗儿却说道,“尽力往窗边靠,能靠多紧就靠多紧!”
“你说啥呢、夕窗!”宗玛生气了,“我头上还有伤呢、你们不要再……”
“等会儿我们要‘甩弯’了!”
只听见窗儿最后这样说道。那之后,一抹青灰色的流光,突然从窗外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