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大人说的县令病倒了,我们先不管是不是真的。但县丞来这一趟,问的问题不痛不痒,还没有动笔记。你知道我们这附近几个村子吗?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他的记忆力真的能这么好?”
“还有,你注意看他的穿着了吗?没穿官服或许是为了亲民。但是,暴雨天气来巡视穿长袍?往年的前几任县令下来巡视时还会穿着短褐下地的。他那布鞋,除了鞋底粘泥,鞋面上只有点点泥渍......”
江山回想刚才的情形,还真是这样,心里沉重,又听到爹问,“我最后问他是否会有赈济粮时,他的表情跟回答,你重复一下。”
县丞的表情显然是不耐烦的,他说的是,要先禀报大人受灾情况,等待大人的指示。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们村里受灾了有没有赈济粮不知道,在等待指示的时候要怎么安抚村民不知道,甚至于最难过的交税,也都没有提一嘴。”
这些都是面子功夫,他明白了,根本不会有赈济的机会。
他叹息一声,往年都吃不饱,今年更是要难过了。每逢灾年,村里总是会有人熬不过去的。
八岁那年他们家挺过去了,可十二岁那年的旱灾,他奶没挺过去。为了给孩子们省口粮,她是活活饿死的。
他已经活了四十年,对每年的灾情一直记得很清楚,所以才会明知家里没钱的时候,还用这么多钱去囤粮。
饿死真的不是罕见事。
拍拍大儿子的肩膀,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二十出头的年纪,是该立起来了。
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大儿子,是要撑起门户的。我就蒙了学,认得几个字,当了一辈子的泥腿子,你们几个也都一样。以后看事情要多想想,做事要稳一点。不然,等虎头长大了,你拿什么家业传给他?你媳妇还要再生几个,怎么分?”
江山看着他爹眼下青黑,体会到养家的压力了,“是,爹,我会努力的。”
半夜,他们家的鸡窝倒了,幸好鸡个头小,躲在角落里没被砸到。骡子已经拉进厨房窝着了,这回他们睡的屋子里还得加上几只鸡和两只兔子......
村长再怎么对村民失望,都还是要尽了村长的责任,他带着大儿子去巡查村里各家的情况。暴雨冲刷,蓑衣几乎不起什么作用,只是保住人不被冲走罢了。
从村头走下来,被暴雨冲垮的何止一两家。
这家的茅房倒了,那家的厨房垮了,更有一些连堂屋、卧房都倒了,粮食本来就没晒干,又泡了水。
还有人的腿被砸伤了,江三和冒雨过来给绑了块板子。
村民们哭天抢地,骂老天爷,可骂完了还得活着啊。
村长带着大儿子尽力去帮他们搬东西,左右邻居能帮的也都帮一把,但再多也不能了。
现在家家都在屋里晒粮,谁还能有多余的房间借出来啊?连自己亲戚都狠心拒了,他们只能哭着把家当给挪到了村里的废屋中。
这废屋自然也是摇摇欲坠的,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村长眼睛都红了,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抵不过老天发威。
江山提醒,“爹,村里的屋子都垮成这样了,山脚那边......”
江月江年那屋子跟废屋差不了多少。噢不对,本来也是废屋来的!
村长抹抹脸上的雨水,哑着声音,“我们去看看。”
他们两个的草帽差点被吹飞,互相抱着往前挪。
辛苦到了江月院子里,用力拍门。
“砰砰砰——”
“江月,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