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逃脱囹圄,想保护妻儿,想保护妹妹。
可最后,除了这高处不胜寒的龙椅,他身边只剩下了差点就没救回来的皊儿。
有时谢晟也会想,是不是如果那天,韵皊不问他那个问题,他就不会起那样的心思?是不是如果不追问,他就会及时把念头压下去?
也就不至于,妻离子散,阴阳两隔。
谢晟痛苦地闭上眼。
其实,他是有些怨的。甚至在韵皊蛊毒解了之后,他还有过一瞬的恨。
谢晟唾弃自己,为什么会恨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觉得,如果死的不是阿楹而是皊儿该有多好……
他大概是病了,被仇恨、权力一点点蚕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这样的他,浑身戾气、满心算计,九泉之下与阿楹重逢的时候,她会不会认不出自己?
“我想好了。”细细思索后,巫灵纤抬头。
谢晟蓦地睁眼回神,面上不显,目光却牢牢锁定她。
他心下喟叹,终于还是有人要走上这条路了,而且,女子为帝,只会比自己更加艰难。
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谢晟依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暗讽,就连目光都染上了几分恶劣的笑意。
“刘福禄,叫紫宸殿所有的奴才都给朕滚远一点!”
“奴……奴才,遵,遵命!”刘福禄哆哆嗦嗦地回话,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在正殿里。
等殿中再无其它人了,谢晟开口:“说吧。”
他也想看看,柳楣的女儿,到底会不会像柳家一样蠢——
明明有野心,却又无法自圆其说。
就见巫灵纤郑重地跪下行了个大礼,目光中满是真诚坦荡。
“陛下、皇姑母容禀,毓禾不想。”
谢晟的神色滞在了脸上。
——不想?
韵皊却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语气如常:“为何不想?”
“毓禾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为君者须心怀天下、博爱子民。毓禾的心很小,在乎的人不多。”她认认真真说着,“如果把原本全是他们的爱分了一些出去,那他们该多伤心呀?”
“如果做了皇帝,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呢?”谢晟忽然开口,语气迫切又冷厉,吓得巫灵纤不由一抖。
顶着谢晟锐利的眼神,巫灵纤斟酌了一下措辞。
“保护想保护的人,固然是好的。但为君者肩负的责任巨大,需要他保护的人也很多,其中必然有他不想保护的。毓禾不想未来有一日,想保护的人因着这份责任而牺牲,却连悲伤的权力都没有。”
她目光灼灼,迎着韵皊眼中的赞赏,对上谢晟明明灭灭的双眸:“陛下,儿臣自知愚钝,更是深知有得必有失,想要得到能力以外的东西,必然要付出承担不起的代价。”
谢晟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儿臣不敢、也不会,用在乎的人作赌,去下那未必会赢的注。”
最后这句,巫灵纤虽是放低了声音,听在谢晟耳中,却是震耳欲聋。
谢晟突然大笑出声,笑得开怀,又笑得悲伤,似嘲笑,又似释怀。
巫灵纤懵了。
【他突然笑啥?】疏月也被吓了一跳,【不会刺激出毛病了吧!】
韵皊给了巫灵纤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疏月道:【他是终于能放过自己了。】
这冤种皇帝这几年可真够拧巴的。
疏月不懂,但她决定听韵皊的。
谢晟笑着笑着,眼角竟有泪光一闪而逝。
原来,兜兜转转,自己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走到如今这一步,从他决定夺位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哥哥。”待他渐渐平静下来,韵皊声音清浅,“不要后悔,不要自嘲。”
——不要否定过去的自己。
“那时的选择,已经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