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李无勇讲最后一番话时，浪淘沙已知道他准备自尽，也完全能阻止他自尽。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忽然感到很萧索，觉得江湖确实很诡异、很肮脏，为了保持或发展自己的势力，各门各派都费尽心机，什么卑鄙毒辣的手段都用得出来。神秘门为求发展，是这样。丐帮为保持自己的地位，何尝不是这样？就在这无休无止争权夺利的残酷斗争中，无数江湖人士死了，他们死得很无谓，血是白流的。

李无勇死得也很无谓。他说“各为其主，但干吗要为那“主”呢？“主”的命难道就比别人宝费一些吗？“主”又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软了，手软了。他不能救李元勇，就让他干脆地死去，所以他立刻离开了丐帮。

百年一觉胡蝶梦也离开了丐帮。

他俩结伴而行。去寻找胡椒儿。

两人渡过长江到武昌、向金钱帮总舵而去。他们估计，胡椒儿有可在金钱帮。

浪淘沙不敢说出糊涂居士孙无智的死讯。

报喜不报忧是人的天性。这天性有的是善良，有的是软弱，也有的是狡猾。

浪淘沙是善良。他知道百年一觉胡蝶梦只有胡椒儿一个孩子。在爱怜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上，女侠和寻常女子没有丝毫差别。

突然，胡蝶梦问道：“你是天地玄黄卓然立的弟子？”

浪淘沙一楞，不明白她是怎样知道的。

胡蝶梦看到他恍愡不解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你适才破门飞出的身法，是大江东去神功中的一招冯虛御风。”

“是。家师正是天地玄黄卓然立。”浪淘沙直认无讳，又问：“但精通大江东去神功的并非家师一人。”

胡蝶梦道：“我知道。还有一人也精通大江东去神功。但你不会是他的弟子。＂言语间神色凄楚，似乎怀有什么伤心事。

浪淘沙大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只有一个弟子，不是你。”

“云四扬。”

“对，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四天前我们还在一起。”

胡蝶梦忙问：“他没有告诉你他师父的情況？”

浪淘沙道：“没有。我问到师伯．他言语吱唔，说是日后自会明白。”

胡蝶梦注视浪淘沙良久，见他人物轩昂，神态磊落，绝非阴谋诡计之人，便叹道：“云四扬过于小心了，其实你源出同门，如果你知道是事情的真相，助他一臂之力，报仇雪恨的机会就大多了。”

“报仇雪恨？”浪淘沙大吃一惊。”师伯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使有，以师伯的武功还有什么仇恨自己不能报的？”

胡蝶梦沉吟半响，决心把真相和盘托出。她走向路边的

一块大石，坐下，轻轻道：“你师傅天地玄黄卓然立和云四扬的师傅乾坤倒转万劫灰是同门师兄弟，虽然性格不同，却是情胜同胞手足。万劫灰先入江湖，闯下了乾坤倒转的大名头。你师父虽然江湖上鲜为人知，但他一直在山中潜心修习武学，武功决不在万劫灰之下。万劫灰虽然出了大名，但对师弟一直十分关心，两人书信往还不断，情好日笃。但是，后来他还有书信给你师父吗？”

浪淘沙说：“听家师说，大约是师伯的夫人火风凰石倩如女侠去世后，家师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师伯的书信。家师去信，亦不见回音。为此，家师很纳闷，不明白师伯是痛惜爱妻早逝，心灰意懒而倦于笔墨呢，还是因为忙于在江湖上奔波而淡忘了故人？”

胡蝶梦冷冷道：“都不是，而是因为他身遭大难，身不由己。”

浪淘沙吃惊地问：“师伯不是好好地在苏州虎丘下清凉洞中吗？听说他最近还大发江湖帖子，邀请武林头面人物到庐山开会，要推举武林盟主！”。

胡蝶梦说：“那不是他，而是一个假的乾坤倒转万劫灰！”

“谁？”

“石倩如！”

浪淘沙目瞪口杲，如坠五里雾中，半响才问道：“火风凰石倩如不是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己经去世了吗？”

胡蝶梦冷冷反问：“死了？谁见到了？”

浪淘沙讷讷道：“听说葬在杭州西子湖畔，孤山脚下，当时师伯和另外几个亲近人物还参加了葬礼。”

胡蝶梦道：“不是几个亲近之人，而是七个，但他们不久全都死了。两个坠崖摔死，两个落江溺死，更有三人都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死了。七个武林中人，居然都死得不明不白，你不以为可疑吗？”

浪淘沙天资聪颖，江湖经验丰富，尤其是近日来怪异百出的经历，使他立刻有了反应，道：“杀人灭口！”

胡蝶梦道：“对，杀人灭口。因为棺木中的尸体根本不是火凤凰石倩如！设计这场阴谋的人虽然把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但还是担心那七人看出破绽，所以在葬礼不久之后，把他们全都杀了。据说这个墓很简朴，与寻常坟墓无异，又不立墓碑，这样，它就湮没在孤山脚下千万个荒坟野墓之中，谁也找不到了。这样，可能的见证人死了，坟墓消失了，这件事也就无法追査了。”

浪淘沙还是摸不清头脑，问道：“但师伯不也在场吗？他难道看不出棺木中装的不是他的夫人火凤凰石倩如？”

胡蝶梦白了他一眼，骂道：“死脑筋，不开窍！葬礼上的乾坤倒转万劫灰是假的，是石倩如这贱人装扮的。”性急如火，动辄骂人，和她的宝贝女儿胡椒儿一样的性格。

啊，石倩如参加石倩如的葬礼！

“那么，师伯怎样了？”浪淘沙又问。

胡蝶梦沉重地说：“石倩如这贱人骗他服下了三花七宝粉，内力全失，比普通人还不如，并且每年都要受一次惨不可言的痛若，他实是生不如死呵，若不是为了报仇，他可能早就自杀了！”说到这里，唏嘘至于泣下。

三花七宝粉！浪淘沙心中一亮，然想起了地洞中假脸婆婆石榴花说的话，这三花七宝粉既是苗人的百毒之王，那么石倩如十有八九与苗人有关，甚至还可能与石榴花的悲惨故事也有关。但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问道：“石倩如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丈夫？难道说她曾与师伯有什么冤仇？”

胡蝶梦淡淡道：“没有冤仇，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石倩如其人貌似仁慈大度，并在江湖上骗得了侠女火风凰的好名声，其实野心极大，妄想独霸江湖。她恨本没有爱过万劫灰，只是贪图他乾坤倒转的赫赫声威，因而主动接近他，向他讨好献帽。偏偏你师伯是个大笨蛋，竟然会受她迷惑甚至和她结婚，终于引狼入室，自食恶果。”讲到后来咬牙切齿，愤愤不平之色溢于言表。

浪淘沙也不胜愤慨，怒道：“怪不得她冒名顶替师伯，借乾坤倒转的名头在江湖上横行霸道，现在又要开什么庐山大会，无非是想当武林盟主，独霸江湖，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恶女人！”

想了想，又问：“后来师伯又怎样了？”

胡蝶梦道：“石倩如逼迫万劫灰交出乾坤倒转武功的心法。万劫灰一来恨她歹毒，二来情知一旦交出乾坤倒转武功的心法，自己也就没命了，所以坚决不交。石倩如无可奈何，又不死心，就把他放逐到南海的一座孤岛上。此岛极其荒凉，终年没有船只经过，万劫灰武功既失，自然就无法脱身。石倩如知道他无法逃脱，也不派人看守，只是每年一次用船运送食物、衣服、淡水等东西到岛上，让他独自在岛上生活，想以此来逼他就范，可怜一代大侠，却困守孤岛，只能与海鸟、野兽作伴！＂说到这里，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涔涔淌下。

浪淘沙也唏嘘感叹，同时看到百年一觉胡蝶梦伤心欲绝的样子，料想她与师伯的关系定然非同寻常，只是不便询问。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浪淘沙突然发现胡蝶梦的叙述中有一个极大的漏洞，便道：“胡女侠，我心中有个老大的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蝴蝶梦道：“称有什么间题？”

浪淘沙道：“据你说来，石倩如谋害我师伯，和我师伯被困孤岛一事，可以说是极端诡秘，江湖中并无一人知晓，那么你胡女仙怎会知道这一切的呢？”语气严厉，锐利的目光直视胡蝶梦，显然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

蝴蝶梦凄然一笑，道：“你很聪明。显然不说明我和万劫灰的关系，你是不会相信的。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说起

来话长了。”地幽幽说道，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二十年前，我初入江湖。那时才十七岁，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祖传的独门武功，一口气系了数十名盗魁，也打败了几名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得了百年一觉胡蝶梦的名头。我长于轻功，又爱穿一袭黄衫，人也算长得可以，所以又被人称为武林第一美人，其实以我的姿色，美人己属过份，第一两字更是当之有愧。但江湖上空穴来风，名不副实的事太多了，别人喜欢这么说，我也管不着。加上年轻姑娘谁不爱听好话？所以心里也着实窃窃自喜。”

浪淘沙一边听，一边看着她：柳眉凤目，琼鼻樱唇，细腰丰臀，虽然年近五旬，但风韵犹存，心道：“而今尚且如此美艳，年轻时更不知怎样的颠倒众生呢！武林第一美人之称，实实地不虚。”

“虚名一旦传出，江湖上前来求婚的络绎不绝，多数是年轻人，却也有一些是上了年纪的。他们有的显露武功，有的自夸门户，有的炫耀家私，更有一些轻薄少年，摇头晃脑，卖弄风流。我看恶心把他们全轰跑了。少数人死赖不肯走，被我一顿拳脚，打下山去。”

浪淘沙心道：“其实婚事允与不允，当然由你。但别人有爱幕之心，却是无可指责，这样一概轰走赶走，不留半点情面未免太过分。看来这位女侠的性子，着实泼辣，难怪胡根儿是那样任性习蛮。”

“其实事后想来，求婚者中也颇有人物潇洒，武功高强，出身名门正派的侠义少年，但我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因为我心上己深深刻下了一个人的影子，他就是你师伯万劫灰。”

浪淘沙心道：“原来她果然和师伯之间有一段难忘的情缘，但后来显然未能成功，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那时，乾坤倒转万劫灰的名字，已响遍江湖，但我并不图他的名头，我自己的名头也不小。更不看上他的相貌，说实在的他虽然高大魁梧，但根据谈不上英俊。至于潇洒两字更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但我看上的偏偏就是他这点粗鲁，或者叫做大丈夫气，竟为之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浪淘沙见胡蝶梦说到这里，双颊泛红，目光炯炯，显然心里十分激动，不禁暗暗叹道：“情之累人，一至于斯！胡蝶梦是闻名江湖的女侠，但于儿女私情，也是如此缠绵俳恻！”忽然想到了自己对师妹小草的感情，自问：“小草很美吗？不，眼睛细小，鼻子扁平，别说跟胡椒儿相去万里，就是比之鸿宾楼四女，也颇有不如。那么自已为什么要爱她，而且受得刻骨铭心、魂牵梦萦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然而，尽管江湖上追求我的人越来越多，万劫灰却对我无动于衷，有时我们偶尔相逢，他却是淡漠得很，似乎根本没想过我是百年一觉胡蝶梦，是武林第一美女。我伤心，气馈，吹牙切齿地发誓要彻底忘记他。但越是这样他在我心上的影子却越浓越大，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我忍耐不住了，抛弃少女的自尊和羞怯，主动找他表明了心意。”

浪淘沙心头一震，仿佛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问自己：“浪淘沙，胡蝶梦一个女子尚且敢于主动向心爱的人表明心迹，你是个男子，你敢对小草明说吗？你不敢，你枉为男子汉，枉称武功三绝，你是个胆小鬼！”

“我本以为只要自己一开口，他准会欣喜若狂，如获至宝，爽快地接受我的爱情。谁知他听完我的话，半响才说了三个字：‘我不能！’我如遭雷击，伤心、失望、羞愧、自卑、悲愤，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难受，觉得不如干脆离开这个世界倒更好，发狂似地向远处奔去，却全无目的，只是跑呀，跑呀…突然感到头上受到猛烈一击，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醒来，却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座山洞中，而有人双掌抵住我背上督脉的至阳穴和命门穴，一股柔和而又充沛不绝的暖流，自手掌流出，注入我体内，但觉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我自然懂得那人是在用本身的内力为我疗伤治病，同时也感到他内力充沛和精纯，为我生平所仅见。我正想回头去看救我之人是谁，却听他沉声喝道：“不许动！内功疗伤，心无杂念。”我听到那个沙沙的男子声音，差点昏了过去，他、他竟就是你师伯万劫灰！我知道，内功疗伤，特忌心猿意马，稍一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轻则全身不遂，严重的性命难保。所以我强自敛神收心，但泪珠儿却不由自主地落下。”

“后来，他告诉我，我当时深受刺激，失心疯似地狂奔，恰好被一个武林败类看到，那人曾向我求婚而遭到拒绝，现在见有机可乘，便将我击倒，企图非礼，但万劫灰见我奔出，甚不放心，一直尾随于后暗加保护，就出手将那败类一掌击毙，并把我抱进附近的山洞。”

“他说，我头上伤势并不重，但精神上刺激过大，伤了心脉，如不及时救治，很可能会精神失常，所以他不惜耗费功力为我疗伤治病，到我苏醒之时，他已输出内力将近两个时辰。我又是伤心，又是感激，满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之后几天我俩一直呆在山洞里，他每天卯、申两个时辰都要为我治病，余下的时间则烧水端汤，炒菜做饭，甚至还要洗衣服，把我照顾得周周到到，舒舒服服。我真没想到，象他这样一个粗鲁汉子，居然会有这么一份细心、耐心和关心。”

浪淘沙暗暗点头，心道：“乾坤倒转万劫灰实是个有情有义、恩怨分明的大丈夫，胡蝶梦虽未能得到的他的爱情，但能得到这样一分真诚的友情，也足够补偿了。”

“就这样悠悠过了七天，这七天是我人生中最甜密、最难忘的日子，我多么希望这七天水远不要过去呀，但是七天毕竟就是七天，又是那样短暂，那样匆忙。到了第八天，我完全康复了，见他把山洞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知道我们分手的日子终于无可避免地来到了。在这段日子里，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但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是忍不住要问他：“我们真的必须分手吗：”

“他说：‘是的。’

“‘为仕么？是我太难看？’”

“‘不，你是武林第一美人。’“

“‘是我武功太差？’”

“‘百年一觉神功，天下无双。’”

“‘是我对你爱得不够深？’”

“‘你的深情厚义，我此生永不相忘。’”

“‘都不是！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我忍不住叫了起来。他说：‘你是一团火，我也是一团火，我俩在一起，彼此都会烤焦的。我曾经认真想过，我需要的是一轮月亮，一泓清泉，一缕轻风，那样我的生活会安宁些。然而你不是’”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我没有眼泪，只有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是火，而不是月亮、清泉、轻风？然而一切都没法变了，或许是因为我俩没有缘分。”

“他轻轻说：‘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控制住感情，强笑道：‘嗯，朋友’。并送给了他一盒花粉。他也强笑道：‘我又不是女子，要花粉有什么用’我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花粉，而叫六翅往返粉。我精心差育了许多异种胡蝶，身上长着六只翅膀，比普通胡蝶多了一对翅膀，它们有一种特异功能，就是善于传送消息，一只传给一只，可传千里之远。而且如果接受了信号，又可以倒过来从终传到始，我把这种胡蝶叫作六翅蝶，而这种花粉就能使它们往返传递消息，所以叫六翅往返粉。六翅往返粉炼制不易，我一共只有两盒，一盒自己留着，一盒就送给你，你千万好生保管、如有急事，可用它驱使六翅蝶通知我，我一定能找到你。

浪淘沙听得好生奇怪，心道：“她为什么要对我细谈六翅蝶这样的小事？难道这六翅蝶近来起了大作用不成？”却又不便询间只好耐心昕下去。

“他就这样走了。”

“大约一年之后，江湖上纷纷传言，说乾坤倒转万劫灰和火凤凰石倩如喜结良缘，并听从夫人劝告，从此严戒杀戮，清静度日，据说他还送给万倩如一枚绿玉戒指，名叫灭绝戒，意思就是戒灭绝，江湖人士为此举杯相贺，以为从此江湖上可以风平浪静了。”

“我没见过石倩如，听说她武功出众，人品贤淑娴静，是武林中的贤媛淑女。我听后暗暗伤神，心道：万劫灰终于如愿以偿了，石倩如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月亮、清泉和轻风。”

“我默默地祝福他，第二天便归隐无名深山老林之中。从此江湖上便没有百年一觉胡蝶梦这个人了。”

浪淘沙见胡蝶梦说到这里黯然神伤，不觉也为她伤心，暗道：“有缘终须来相会，不是姻缘莫强求。”想到缘分，不免又想起师妹小草，不知自己和她是否有缘，心里一阵喜，一阵忧。思绪万千，无法安心。

“大约过了五年，其时我独处幽谷，寂寞孤单，整天与花鸟为伴。这天，我正在莳花。忽然有一只胡蝶飞来，绕着我连连打圈。我一眼便看出这是只六翅蝶，而且它的动作分明是向我报信。我又惊又喜，因为这正是我和万劫灰约定的联络方法，定是他有要事要见我，打开了我送给他的六翅往返粉，他附近的六翅蝶闻到粉香，就把信息传给第二只六翅蝶，第二只又传给第三只，这样一只一只接连递送，终于送到了我这里。”

“然而六翅蝶传递消息，是极其缓慢的，真有急事谁也不会用这个笨方法。我当年送给他六翅往返粉，只是作为一种纪念，并不指望他真的用上它。然而他竟真的用了它，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是为了开玩笑，而他如果别有良策，也决不会出此下策。想到这里，我心头一震。他一定遇上了危急，而且处于无可奈何之境，才被迫借助六翅蝶来向我求救！”

“我必须立刻去救他！”

“于是我打开自己珍藏的那盒六翅往返粉，那只围着我转的六翅蝶闻到粉香后，立刻飞走了，我就紧随其后。约走了里把路，碰上第二只六翅蝶，两蝶盘旋了片刻，第一只六翅蝶停在一棵桃树上休息，第二只六翅蝶继续往前飞。又走了里把路，又换了第三只六翅蝶。这样一一传递，无休无止。”

“六翅蝶飞速不快，我毫不费劲地就可以跟上，而且我多年驯蝶，与它们建立了一种特别的亲切关系，它们总和我若即若离地在一起，也不担心飞失。只是苦于速度太慢，第一天直到天黑，才走了二十余里。蝴蝶不惯夜行，我就把最后一只六翅蝶收起来，小心藏在一个竹笼里，伴在我身边休息，到了次日临晨继续放行。”

“这样在平地上当然顺利，但若遇上高山密林、深谷大河就苦了，我得爬山涉水，速度就更慢了。好在六翅蝶总不离开我，所以倒不会迷失方向。至于雨天，自然只得休息。所以平均算来，每天行程不过二十来里。”

“就这样，我随六翅蝶从湖北到湖南，再到江西，最后来到浙东海边，行程三千余里，足足走了五个多月。我在海边雇了条小船，随六翅蝶在海上漂泊，又过了半个多月，这才在一个孤岛上找到了他。

浪淘沙听得惊心动魄，既惊异于六翅蝶的神奇，更钦佩胡蝶梦的毅力，心道：“就此一事，百年一觉胡蝶梦就不愧为当世大侠。师伯能结识这样一位红粉知己，实是三生有幸。我浪淘沙如果也能有此幸运，虽死何憾！”再想到师妹小草对自己忽冷忽热，时近时远的态度，更是感慨万分。

“时隔六年，他全变了，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他羸弱、憔悴、苍老，不复有当年叱咤风云的豪气，加上衣衫褴楼，倒活象是个街上要饭的乞丐。我哭着问他究竟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他就把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我，语气从容平静。我这才认识到，万劫灰就是万劫灰，不管遇上多大的打击，乾坤倒转万劫灰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文夫。”

说到这里，百年一觉蝴蝶梦眼睛闪闪发光，显然是在为劫灰感到自豪。但浪淘沙更佩服的却是蝴蝶梦，佩服她对恋人一往情深，始终不渝的一片赤诚。

胡蝶梦又道：“我当时气得咬牙切齿，立刻要去杀石倩如，为他报仇。但他拦住了我，因为他服下了三花七宝粉这种奇毒之药，必须每年服一次石倩如派人送来的独门解药，否则将死得惨不可言。”

“我要把他救离荒岛，遍寻四方名医，相信以江湖之大、奇才异能之士处处都有，总会找到一人能解除三花七宝之毒。”

“他苦笑道：三花七宝粉乃苗家百毒之王，配制方法千变万化，若非下毒之人自制的独门解药，纵使服了别人的三花七宝粉解药也会体内毒性加倍发作，死得更快更惨。”

“我呆住了，既不能去杀石倩如这贱人，又不能救他离开这荒岛，难道就这样等死不成？他说：“这也是冤孽，是我前世欠了石倩如的债，今生该受她折磨。但我并不伤心、因为有你这样一位红粉知己，就不枉此生了。我哭了，扑在他怀里哭了。”

“之后，我就一直在荒岛上陪伴他，照顾他、他的生活也就大大改善，人也胖了，精神了．只是没有解药，功力终究无法恢复。尽管如此，我们两人生活得都很开心，因为正是有这场劫难，我俩才能共同生活在一起。”

“大约过了两年，我生下了胡椒儿，因为有了女儿，我就不能一直生活在孤岛上，就隐居在浙东的深山中。但是，我每年总要设法去岛上探望他几次，给他带些生活必需的东西。后来，为了解除他的寂寞，我又收留了个孤儿，带给他做徒弟，这个孤儿就是云四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