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怀中的黄胖子忽然跳开,以至于苏沉从梦中猛然惊醒。
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一个青年站在床侧,正挑开床帘看他。
那双眼睛与梦中那位年仅十岁的太子李政十分相像,苏沉却能立刻分辨它属于另一个人。
因为那双眼眼底的神情,是截然不同的阴毒与冰冷,更有一粒朱砂痣落在那人的眼角,像一滴血泪。
苏沉醒的及时,又不够及时。
及时在对方还来不及做什么,不及时在……
屏息静听,屋外已有不少围兵。
四目相对,苏沉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那青年也缓缓勾起唇角。
那人极为年轻,长了一张艳绝天下的恶人面孔,露出笑时,就像亮出一把刀。
苏沉猜到了对方身份。
誉王。或者说,皇帝。
望京楼外,几乎一箭射死他的那个玄衣青年。
长安城中,满城搜捕他的那个,最大的仇家。
有你的凌念怀,慈眉善目,笑脸盈盈,却转头就把自己的乖学生给卖了。
念怀念怀,真的是蔫坏蔫坏的。
苏沉撑起身子坐起,佯装不知,率先打破沉默:“你是谁?老师从宫中回来了么?”
青年敛了笑,冷淡地看着他装孙子,那表情就好似将他看穿一般,满脸写着,[你继续演]。
苏沉暗自叫苦。
他也不想演,他是真失忆了。可猜出对方身份这事,对他而言太容易了。
唉,怪只怪自己太聪明。
苏沉只得爬下床来,跪在地上,以额触地:“罪臣拜见陛下。”
青年垂眼看着他的动作,看了许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拜见陛下?”他偏开头,手指拨弄着床帘上的流苏,慢条斯理道,“先生若是两年前说这话,倒还有几分中听。”
哦,看来自己没跪错,这人确实是皇帝。而且,是个记仇的皇帝。
苏沉硬着头皮道:“罪臣已不记得前尘往事,无法为自身申辩。”嘴上说着无法申辩,还是在自称失忆。
那年轻的皇帝约莫已经从凌太傅口中听说了,并不显露意外,只是道:“既已不记得了,便索性一笔勾销吧。”
苏沉抬头:“……”
“先生是指望朕这么说么?”
苏沉低头:“……”
苏沉思忖片刻,复又开口:“罪臣斗胆……那些罪名,陛下可有真凭实据?”
皇帝眼神危险地看向他:“看来先生是想要诡辩到底了。”
苏沉:“那便是没有了?”
皇帝冷笑。
苏沉拿死马当活马医,信口说道:“听闻,罪臣原本为陛下入幕之臣,临了却在这等大事上犯了糊涂。难道此事于陛下而言,不匪夷所思吗?罪臣以为,其中必有蹊跷!”
皇帝的眼神宛如燃尽的死灰,黑漆漆的,半点星火也没有:“有何匪夷所思?在世人眼中,九弟素来是比朕仁善宽厚,更适合做位明君的。”
苏沉:“……”
皇帝:“原以为先生与那些人不一样……却不过是朕自以为是罢了。”
苏沉一怔。没想到一国之君,九五至尊,竟轻易说出这般妄自菲薄的话来。
“不,其中必有蹊跷!”苏沉察觉到对方的动摇,于是坚持道,“这几日,罪臣在梦中也慢慢回想起一些事来,假以时日,必当能记起来。”
“假以时日?”
“刷”的一声,皇帝骤然抽出腰间的长剑。
明晃晃的剑刃重重地压在苏沉肩上,锋利寒芒往那白玉似的颈上轻轻一贴,皇帝眼神阴冷地看着他:“先生没有记忆,说话倒是自信得很。难道不怕朕此刻一剑杀了你?”
苏沉身体一僵,却面无惧色:“陛下若是想要罪臣的性命,何须等到今日?”
这皇帝若要想他死,当初在月神庙中,早在他醒来之前便可下手,杀他一万遍也来得及。
这一层苏沉这几日早已想通了。
只不过,皇帝既不是要他的性命,那如此大肆搜捕,便是要其他东西了。
比起一死,未知的恐惧,倒更可怕。
当年吕后是怎么对待戚夫人的?割舌剜眼,断其手足,丢进茅厕,折磨致死。
对方恨毒了自己,又掌天下生杀大权,用上什么酷刑都不奇怪。
在苏沉胡思乱想时,皇帝睨他一眼,道:“先生说得在理。”
皇帝将那把剑收了回去,白刃铮然入鞘。
然后迈进一步,在床沿坐下:“这一剑下去,只便宜了先生。还是容朕想想,除了性命,先生还能拿什么来平朕心头之怒。”
他虽年轻,个子却极高,坐姿威严豪迈,好似在宣政殿上坐龙椅一般。
苏沉配合的调转了个方向,继续朝着他跪,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忠厚老实。
此时却听见虎狼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