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只问:“老师是怎么和陛下说的?”
凌太傅道:“老师只说你在狱中见了一面虞小侯爷,一见如故,无论如何也想来求见陛下网开一面。”
苏沉道:“就这些?”
凌太傅道:“就这些。我从前教过你的,做事目的不要太露骨,底牌更不能随便亮出去。”
苏沉受教似得点了点头,道:“好吧。学生见机行事。”
说罢,他准备要走,却又叫凌太傅拽住了胳膊,于是脚步一顿。
凌太傅看了他许久,才缓过神来,嘱咐道:“陛下虽然喜欢你,却也是心思十分敏锐之人。阿沉,进去之后,说话行事都要当心。”
苏沉道:“好。”
苏沉静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松手,忽然多出一问:“老师,当初你收我做学生,是为了今日么?”
凌太傅道:“不是。”
苏沉听完笑了笑。
凌太傅见他笑容中没有一丝怨怼,这才放下纠结,松了他的手,看着他朝远处的小太监走了过去。
那背影叫凌念怀不禁忆起当年跪在凌府门前的少年。
十年过去,少年的个子拔高了,腰身却还是那样窄。
苏沉的那一问着实无稽,十年前,凌太傅最为得意的学生太子李政意外离世,正是迷茫潦倒的时候,又哪会有眼下这些盘算?
是少年在他府前跪了三天三夜,硬生生跪开了他凌府紧闭的大门。
他反倒想问为什么。
刚从西北回来,方立下显赫战功的少年将才,为什么一回长安,便执意要拜入自己门下?
他嘴上说为仕途,为荣华,行动上更是惊人,四年时间里,手不释卷,通宵达旦,拿命去追他人的十年寒窗。
每夜看着别苑那扇亮到天明的小窗,凌太傅都在想,这少年做到这种程度,心中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究竟,想做什么?
可惜十年里,师生从未真正交心,更可笑如今,恐怕连苏沉自己也忘记当初的目的了。
但无论如何,总不会是今日这种事了……
……是这样吗?
以色侍人,雌伏人下。恐怕是世间任何男子都无法接受的事,即便是失忆,苏沉为什么就可以如此不当回事呢?
当年高中状元后,苏沉自请入国子监,为八皇子李致讲学。
苏沉是太傅门生,入国子监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合情合理,连凌念怀也并未多想。
可现在回头看,也许从那时起,苏沉便已经开始处心积虑的布局谋划着什么了……
凌太傅第一次见苏沉时,他是太子李政身边灵动的少年,太子有意培养他做将来的幽卫统领,对他无比宠信。
那少年模样生的俊,人机灵,又个性张扬,仿佛一棵杂草被人好土好肥的惯在园子里,无比肆意。
回想起来,是从太子李政离世后,苏沉便开始做一些他看不懂的事了。
少年仿佛变了个人,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若不是几天前,苏沉以失忆的状态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当年太子李政身边的苏沉,有的原是那样洒脱率直的眼神。
凌念怀这才后知后觉,惊觉一切都仿佛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