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上我不是一个羞怯的人。羞怯通常是因为缺乏自信,而我连缺点也大大方方承认,并且我对自己的身体十分自信。然而遇见世德之前,在性爱中我却没有放开过自己。会很羡慕梦露,从不掩饰自己的任何需求。她从不考虑男性的观感与感受,绝不委屈、迁就,一心只寻求自己的满足。
在“风情万种”与“淫荡”之间有一条微妙的界线,敏感与直觉使得我知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太“放得开”。虽然未必有处女情结,但总希望她只有过屈指可数的几个男人,而且最好他是最后一个,并且是最“厉害”的一个。
梦露也曾“教导”我,当男人询问交往过几个男朋友时,回答的数字一定不能超过5,最好是3,而且他正是这第三或最多第四个。
当时大平也在场,我立刻抓他来问,“你们男人真会相信这种鬼话?”
“会啊,为什么不会,反正我就没有交往过那种有很多前男的女朋友。如果我知道她交往过许多男人,通常就会有点望而却步。”大平的回答震碎了我的三观。
原来,无论时代如何进步,文化如何发展,两性如何平等,男人依然惯于把女性分为“适合做妻子”与“适合做情人”两类。在许多人的狭隘认知里,女朋友就该相对传统保守,最好对那件事所知不多,并容易满足。一旦女人精通此道,难免令他生畏,觉得不知曾与多少男人有染,绝对是不能娶来做妻子的。但若是情人,当然越热辣越风情越好。这其中包含着不平等:那些男性一方面以自己“占有”过的女性数量为荣为傲,另一方面却希望女性缺乏经验甚至全无经验,交往过的男人越少越好,最好由他亲自调教。
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是自信的。他必然自卑,有着隐隐的自知,知道自己沉闷乏味无趣,所以惧怕自己的女朋友曾经遇到过有趣的人,习得过一些技巧。或者他惧怕应对和没有能力应对一个充满力量和自信的女人,担心自己喂不饱她,所以才希望交往一个胃口小小、欲望少少、最好没有要求给什么就接受什么、不挑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
我是那种在一起前高要求,在一起后低要求、少要求,甚至尽量不要求的人,认为此乃和谐相处之要义。与其找一个男人来改造,不如在一起前千挑万选,找合格率比较高的。横竖两人都要磨合,何不挑挫折少的。然而不知是别人隐藏太深伪装太好,还是我蠢,几乎没有挑到过什么真正符合高要求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而看清这一点往往需要时间。
骨子里,也许我是有点讨好型人格的,要么就该归结为九型人格我身为三号的“变色龙”特质,所以以往恋爱的亲密之时,因为种种顾虑与顾忌,从未完全袒露过自己。甚至有一度曾为了可能的长治久安而一直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压抑自己。
也并不十分看重床笫之事,加之从来无法真正投入,便也未体会过真正放开的感觉。
反而因对世德没太当回事,甚至抱了只是一夜的心——也许彼此都觉得不过尔尔、乏善可陈,首先从他一方便失去动力,那么便不会有以后——于是反而包袱全无,从一开始就放开。没有隐藏、掩饰,无需表现娇羞,无需伪装满足,于是反而能够一点点投入进来……
然后竟格外喜欢放开来的自己,那个可以在晨光暮色中沐浴音乐随意款摆,懒得画眉的自己,和着音乐节拍激烈做爱,在世德面前为所欲为的自己。才真正体会到那句歌词: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包括世德问我年龄时,我也大大方方报上数字,他如果有讶异,那么也很好地掩饰住了。
但他仍是说,“你如果不说,我真是想不到。我还以为你比我小,三十三四。为什么你没想要对我隐瞒实际年龄?”
“为什么要隐瞒?”
“一般男人会介意吧。所以你们女人通常不愿意说自己的真实年龄。”
“男人会介意?不清楚,我没遇到过。”
我没有告诉他,还有相差17岁的年轻男人追求我,几乎险些交往,终因话不投机令我止步。我也当然没考虑过他是否介意。
“我不在意年龄,”他立刻声明,“我只关注两个人的默契和在一起的适合度,以及开不开心。”
我眼珠一转,“你交往过的女朋友,最大的大你几岁?”
“十岁吧。”
“十岁?”反而我感到惊异。那么我并非他交往过年龄相差最大的女友了,难怪他接受度良好。
“年龄其实代表不了什么。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勇敢,直接就说出来。”
勇敢?我觉得分明是自信。
“你觉得什么是青春?”我问。
“我觉得只要有活力就是青春。你觉得呢?”
“我想青春不只是年轻的容颜,只要还会动心、还能够爱,那么便青春不朽了,无关乎年龄。”
“我喜欢你这样态度。”
“你知道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吧?”
他点头,“但没看过。”
“不打紧。《倾城之恋》里的女主角白流苏,在张爱玲原来的想象中绝不止三十岁,但她怕不能被读者和大众接受,所以把白流苏改成了二十八岁。我想说的是,现在早已不是那个时代了,所以我既不必假装自己是一个年轻姑娘,也不必不好意思把爱情大鸣大放挂在嘴上。反正我是打算活到老爱到老的,谈一辈子恋爱。”
“那我们就谈一辈子,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