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别哭了,你这孩子也是……哎,老屋没了,你爹也算不白养你一回,走吧,程家庄也没啥可留恋的,你姑夫说容府大规矩多,让你除了灶房就回下人房,别出去四处乱逛,见人要知叩头,说话不能跟主人我你的,要说奴婢,不能与主子对视”,程兰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
“姑,我记住了”,程明月抹了把泪,背好自己的搭裢,搭链里还有两件发白的细布里衣。
程兰叹了口气:“户籍揣好,丢了赶紧补办,京城规矩多,无事莫外出,供吃供住一个月还二两银子上哪找这养大爷的地方,好好干,日后嫁给庄头护院什么的也算离了这个穷坑了。你爹一辈子读死书死读书,读的嫂子死了他也死了,剩下你这孤女怪可怜的,才十二岁就立了户,姑想管你可姑也五个孩子,你莫记恨姑,姑也是个没本事的,明知你姑夫在外边养小也不敢声张,若离他这每月五两银子我们娘几个就得饿死,找吧,我也装聋做瞎什么也不知,你也别管他,离他远些,进了容府便不认识他”。
程明月心头一阵发酸,姑也是个可怜人,才三十五岁,老的象五十三,自己也可怜,前世在床上拖到三十五岁,终于心累的再没跳,再一睁眼就出生在这个穷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这是个历史上未记载的朝代,一切无踪可寻。娘早早走了,爹一个不得志的酸秀才如今也走了……许他们一睁开眼睛也投生别处了,这天底下的事情谁知道呢。
程大牛远远的赶着马车过来,心下一丝不耐烦:“大侄女,走吧,姑父路上还要接两个大房夫人院子里的婆子”。
明月应了一声,扑通跪地给程兰磕了个头,起身向马车跑去。
程兰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掉下来,她这可怜的大侄女日后可怎么活。
马车渐渐远去,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不见。
明月坐在马车里,心事重重低头不语,程大牛叹了口气,挑了前轿帘:“大侄女……你爹是秀才,你通情理又识文断字,如今老屋卖了给你爹安葬,姑夫敬重你。只你眼下什么也没有了,连个栖身之处也没有,去了容府万一得罪人让人赶出来连个落脚之处也没有,姑夫跟你叙叨叙叨容家的事”。
明月点了点头:“姑夫您说”。
程大牛看了眼明月:“容家在京城南城,南城官家多,遍地都是官,一府挨着一府。东城多商贾,北城是贩夫走卒之地,西城是寒门之地。容家大族,一共有三房,大房掌家是嫡出,二房三房都是庶出。大房大老夫人去年把掌家权给了大夫人,如今大夫人掌家,一会儿要上车的婆子是大夫人的两个陪嫁丫头,今年四十岁,她们这次出来是替夫人来庄子上检查,顺便收银子。大夫人四十三岁精明能干,为人快言快语出手大方,也是她同意你去灶房上工的,日后大房的饭菜要多打打好菜。大房大老爷四品京官,为人外圆内方,一共七子无女,大夫人生的大少爷四少爷。除了三少爷奇丑无比余下都好看,大少爷二少爷都成家了,三个月前大少奶奶生了个儿子,老太爷老夫人高兴,准备给小少爷过百日,灶房临时要添加百人,否则三日流水席也忙不过来。这三日每日供吃供住还给二两银子,三日六两,过了三日人家灶房也不用人了,你还得去别处寻活计,去京城打零工的人都住在西城,西城离南城近,半个时辰就到,若坐马车一刻钟多一些到,西城房租每月五百文,一年租金六两银子,租房去牙行。各府招零工都去西城招人,姑夫也只是个车夫,也就只能帮你这些,日后你还得自己想办法。西城到南城车马钱十文,日后你去西城先租半年的,眼下快中秋了,各府过中秋招人活计多,到时再找活计也好找,进了年关活计更多,攒钱把后半年的也交了,租一年是五两银子,但需一次交,办一次交牙行百文手续费”。
明月忙道:“姑夫,我记住了”。
程大牛满意的点了点头:“离小少爷百日宴还有七天,这七天每日三百文,供吃供住,你的活计就是在灶房洗碗,一府的碗盘……莫给打破,打破我们也赔不起。每日三次,洗碗这次一共招了五十人,不会累,七日后你们这五十人都去打菜,洗碗归各房丫鬟婆子管,你们不管”
明月忙应下。
“机灵些,最后一两日该吃就吃该拿就拿,不用想着留在容府,人家用下人都是买死契的那种,与他们不隔心又好使唤。咱们这些平民人家也不用,用也没好活计。你姑老怕我在外找小,姑夫一个臭拉夜香的天不亮就得赶车拉夜香,谁跟?我自己五个崽子还养不活命拿什么找?莫听她瞎咧咧,这次要不是车夫都不在府,哪能用我?就为这趟活我得沐浴更衣又换马车的”,心头一酸忙岔开话题:“三日流水席的工钱都是一日一结,千万把自己的银子看住,这几日在府上见面也莫与我招呼,府上下人不许交头接耳,姑夫没什么本事,可不敢把这活计弄没了”。
“姑父放心吧,我听懂了,必不给您惹麻烦”,也是个可怜人。
“今儿中午就能进府,也就仗着青城县离京城最近,否则也没什么出路”,程大牛咂咂嘴:“你命好,进府就能吃中饭,之后洗碗,算你一日工钱,虽说住在下人房倒也热闹,工钱压一日,明日结,第七日不压都结,三日一日一结。这两个婆子样貌记住,那三日她们去全盛好的,她们一辈子没嫁人,对大夫人忠心耿耿,莫得罪她们,保不齐日后还得进容府打短工,给自己也留下点儿人缘儿。她们喜欢赏人,不为别的,就为别人跪下接赏,若赏你就接,叩了头说谢谢两位姑奶奶赏”。
明月一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