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这死耗子,厨房柜子里的巧克力是不是你吃的?”
“胡说,我可是老鼠,只吃花生米,才不吃那黑黑甜甜带点苦味的东西呢!整得牙齿上粘粘的多难受。”
“我去!”
日子在我和小六子的打闹中一天天过去,我转眼已上了初中,直到那一天,我终于又有机会和小六子并肩作战了。
“这都破了三块儿了,谁砸的啊,缺德不?本月老班儿都给咱们班掏二十块钱补玻璃了!不行,一定揪出这个混蛋来!”
“砰!”一只铁拳猛地砸在讲台上,激起大片的白色粉笔末。
“你,就是你,今天晚上随我蹲守!”
“好说,好说,不过您先冷静下。”
我轻轻压下班长的铁拳,生怕她借势在我身上擦手,这可是新衬衫,总共才穿了两天。
说来也巧,我们现任班长便是当初小学那位数学课代表,自从那年帮她解决了“咒之钞”的事,我终于算在她那里洗白了。
之后我再也没被抓小辫子告老师,但福兮祸所伏,从此我差不多成了她的苦力,有啥事儿都被指派着去干。
谁知这种给人当差的命并未因小学毕业而结束,到了初中她与我上了同一所学校,又偏偏分到同一个班级;而且人家摇身一变,还成了我们班的班长大人,这官儿是越做越大,更是半点也开罪不起。
不过此事也不怪她火冒三丈,本月我们班的窗玻璃被砸了三回,修修补补前后一下填进去好多钱。
我们班主任是个大好人,这种难以找到罪魁祸首的恶心事儿,他都是一笑就自己掏了腰包。
要知道那时老师的月薪也不过两百来块而已,这事儿老班儿能忍,我们却忍不得。
于是班里几个当家的聚在一起分析线索,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既然玻璃碎片是散落在教室里头的,很显然是某个混蛋趁晚上学校无人之时从屋外做的案。
但我们也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我们班的教室在二楼,被砸的那几块玻璃离地足有五米多高!
若在楼下往上扔石头,砸破玻璃后,石头应当随之掉落在教室里,但始终未见其踪迹,这混蛋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想来想去,我们没弄出个所以然,我曾让小六子专门留意是否属邪物作祟,但他也没觉着现场有啥异常。
最后我们几个商量说在楼上楼下都埋伏好人,到时一举抓获那个连续作案的家伙。
但在分派人选上,我却和班长持不同意见。
按我的想法,虽然班长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且又比小学时候更加“硬汉”了几分,但我早就了解她实际上胆子小得跟芝麻粒儿一般,所以最适合蹲守二楼。
而像我这样胸怀天下腹有奇谋的纯爷们儿就该在楼下,堵住那个混蛋也好正面怼他。
“你跟在我身后,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
班长一锤定音,我的意见直接被无视,晚上不得不陪同领导在二楼打酱油,可怜一代英雄无用武之地矣。
“喂,你说,这世上真有……有那种东西么?”
“当然有啊。”
“啊?可政治老师不是说,那些都是唯心主义,是不科学的吗?”
照理说,潜伏这种事儿,就该默默无言沉寂在黑暗之中,但我身边这位实在没有作为盯梢人员的觉悟,只静静待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拉我说东扯西。
“政治老师的确常讲这话,但我觉着如此说不完全正确。”
我倒并非有意和政治老师对着干,而是实在对那种凡事非黑即白的认知方式十分厌烦。“
比如跳大神儿给人喝香灰符水这样的封建迷信活动,不可否认,巫婆神汉给人治病多少都会有些成效。
若真喝一个死一个,就没人敢来找他们看病了。
问题是巫婆们治病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但凡疾病大多从口而入,旧时代的劳动群众,没条件也没意识去讲究饮食卫生,一旦不注意饮食造成食物中毒,在过去那种缺医少药的条件下,多半都凶多吉少。
“因此巫婆神汉们是利用香灰催吐的功效进行洗胃,从而治疗食物中毒罢了。你看那泛着灰白泡沫的香灰水,别说喝了,我闻着都恶心。”
说着说着,我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简直眉飞色舞起来,把蹲守的事儿也抛到脑后,平时实在难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教导班长。
“但巫婆神汉们,偏偏将这灯油香灰与神佛扯上关系,治好了,就称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得着钱财,治不好,就说这人孽缘颇深,神佛也救不了,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干净。当然有时求神的本家儿对这套说辞持怀疑态度,见到一夜之间没了一口人,上去揪住巫婆:‘俺家这儿媳妇,平日吃斋念佛,自从出嫁,小两口未红过脸,对俺们老两口又尽孝,怎么孽缘颇深,啊?’‘啊,老人家,是她上辈子孽缘颇深,这辈子行好事还债来着,如今孽缘已清,人便去了。阎王令她投胎,我着实阻止不了。’这鬼话糊弄过去未开化的善民尚可,若放到今天,只怕话尚未说尽,一张脸早被打开花了。”
“所以前前后后,最值得批判的是巫婆神汉们这种为自己利益而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而非迷信活动本身,如果我们能重视现象,并进行积极假设严谨求证,才能探寻真理。一听封建迷信立刻一棍子打死,绝对不是研究问题应有的态度。”
我正说得起劲,突然发现班长的小脸儿煞白,右手拼命向我身后戳去:“哇,那……那……是什……么!”
不好,我心下一沉,回头看去,借着昏暗的月光,只见窗外一张黑漆漆的怪脸,仿佛一个巨人把他硕大的脸盘紧紧贴在玻璃上。
似乎感觉到我们在看它,那黑影很“礼貌”地咧嘴一笑,一条诡异的缝隙出现在怪脸上。
“砰!”紧接着那怪脸狠狠撞在窗户上。
“砰!”第二下撞得更猛,整个窗棂开始嗡嗡地抖动。
“哇,不要,不要进来……”
我身后的班长哭得嗓音都变了,唉,女人呐,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做派,关键时刻就……嘿嘿,终于该小爷我大显身手了!
眼瞅那块玻璃马上就要碎掉,我的脸上简直要笑开花:既然今晚苦等的正主儿是个邪物,那就又到打怪掉宝的环节了。我转身把班长从教室推到外面的走廊里,同时小声叮嘱她好生在那里躲着,别打扰老子降妖……好吧,最后半句我是在心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