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鲈鱼现买现杀,二人一虫又逛了半个多时辰,白子画忽然脚步一停。
正挑选糖果的花千骨不禁看过来,“怎么了?”
说要回去来着,这人怎么突然不动了?
白子画没说话,转过身去,冷厉目光瞬息穿过一整条街直直落到某处,冷眸微眯。
糖宝缩了缩小身子,不明所以,
“骨头,尊上这是怎么了?好吓人啊……”
花千骨摇头,但心里清楚街的那头一定有白子画不喜欢的东西,不然他的气息不会骤然变得这么冷。她如今没有法力,也感觉不到什么,只能看他告不告诉了。
显然,白子画并没有告知情况的意图,一脸平静地拿过她手里的菜篮,问:
“想好买什么糖了吗?”
花千骨摇头,“不买了,那么多吃的还有零嘴,糖宝这个小馋虫少吃点糖对她也好。”
“嗯,回去吧。”
转身之际,他强势拉起女孩的左手,不顾她的挣扎慢步往前,眉眼异于平常的冷凝。
打从那次在厨房闹掰之后,他再未对她有过逾矩的身体接触,这还是第一次不顾她的意见就上手拉她,花千骨挣扎无果只得看向街那头。
到底是什么让白子画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回到府邸,白子画反手增强了结界,花千骨看他他也不说话,一路进到厨房,花千骨终于挣开他怒问:
“到底怎么了?你又想隐瞒什么?”
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她拿主意,说什么是为了她好,可什么时候能问问她需不需要,愿不愿意?前世他瞒了她那么多,如今还要保持这种态度吗?
花千骨没法不生气。
白子画微微颦眉,上前一步欲安抚她:“我没想瞒你什么,只是一些小事。”
“什么你都说是小事,那只是你以为的小事罢了!白子画,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怎么了?”
她隐忍的怒气让男人的眉蹙得更紧,却看着她一言不发。
行,还是不说,她果然是不该知道那么多的,他要做的决定她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呢?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还以为他变了,不曾想还是那个傲慢深沉的白子画。
花千骨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落十一来了。”
她脚步顿住,好一会儿转头看着他,语带讽刺。
“所以呢,永远不见?糖宝也不打算告诉?”
他因她放弃一切半步堕魔,是她欠他的,可糖宝与落十一何其无辜?就因为他不想再与从前的人事再有瓜葛,所以打算连其他有情人的命运也不顾了吗?
糖宝就在她身边,落十一为什么会来这儿他该比她清楚。永远不见,一直躲在这宅子里,就是他白子画想的办法吗?
他这么骄傲的人何时也拿逃避当借口了!?
她揪出从刚刚起就在她耳朵里一动不动当鹌鹑的虫子,知道她也听见了,于是捧在手心小心翼翼问:
“糖宝,你自己选择,见不见?”
糖宝没反应,小身子弯曲盘成一个拇指大的团子,用几十只脚脚抱住自己跟没听见花千骨的话似的,无论戳还是揉都不搭理。
花千骨知道,糖宝这是害怕了,落十一就在一府之外的地方,她却怂了,之前有多理直气壮骂他,现在就有多近乡情怯。
欢喜却愤怒,期待却害怕,这种感觉她非常能体会。但糖宝和落十一与她和白子画是不一样的,他们除了糖宝被杀的事外没有任何误会,彼此心慕,彼此欢喜,他们理应好好地在一起,珍惜和彼此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
这样诚挚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的感情,不该错过。
“糖宝,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糖宝头顶的触角颤了下,还是不说话。
叹了口气,花千骨转身往府门走。
白子画却挡住她,一言不发,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能见。
落十一是大师兄的弟子,代表的是长留,他虽不知他是怎么找到这的,但一旦小骨见了他,如今的宁静生活便再难有了……
他不愿小骨再卷入六界的是是非非中将自己弄得那么累,那么难过。她的死更是他永生永世忘不掉抹不去的痛,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仙界、六界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长留,更没有回去的理由。
花千骨知道他是不想她与曾经的人再沾上关系,但她同时更清楚:
那不可能。
“白子画,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你觉得避世在人间,摩严和仙界就会放过你吗?落十一能找来一次,亦能找来第二次,第三次……下次来的没准就是他师父。你今日不见,能永生都不见吗?”
他将她复活,化作普通人隐世在这人间,可他是什么性子她又怎会不清楚?许是对她的爱,许是愧疚,许是遗憾,这些东西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做回绝情殿上孤冷无情的仙,可偌大六界,亿万苍生,他真能舍下吗?
他当着天下人包庇她,隐瞒她身负妖神之力的事,替她受六十四根销魂钉,这些看似理所应当的事其实早就违背了他千年来一成不变的原则。为了劝她回头,他只身去到云宫,舍下尊严当她的男宠,劝诫她讨好她,容忍她的调戏犯上,冷嘲热讽,他白子画清修千年又曾为谁做到那等地步?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隐忍,不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但恰是太过隐忍,才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心、失望……
前世她曾告诉自己,面对师父,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
唯一所愿——什么都不要变。
其实,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清楚——即使要了,他也给不起。
他姓白,叫白子画啊……
只要长留还在,仙界还在,摩严还在,他就永远脱离不了曾经的一切,不论他想不想,愿不愿……
谁不喜欢隐世?许多仙家都喜欢,但唯独不属于他。因为,他早就被禁锢住了,从内到外,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白子画被她问得怔住,想说能,嘴唇翕动几下,却重得怎么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