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城西北,有一不高不矮的山,山势奇异,山麓自东向西缓如平地,于一溪流泾道处骤然拔高,遥望孤岭如鸾凤抬头,从而得名:凤鸣岭。
而这凤鸣岭平缓的东坡便是白鹿学监所在。
与洛都那大气磅礴的建筑风格相较,同属大同朝皇帝亲设的学府,白鹿学监的环境可谓是朴素至极,乃至于在不少外人看来已经到略显潦草的地步。
绕着凤鸣岭的东坡开垦了一圈田舍,便是学子们日常的住所。来此求学者,依照学监的规矩,除了休沐期间可用家中带来的余财,其余时间的所有吃穿用度都要靠着学监分配的田地产出供给。
而学监府邸开辟在凤鸣岭西面的半山腰上,虽说各项建筑多是照搬的国子监样式仿制,可用料上色处处透着节俭,再加之建成以来未曾翻新,以至于二者皆为天子学府,气派却大相径庭。
不过石板过道、屋瓦墙沿皆不见尘泥落叶,看上去也还算得个利落。
正值入学初试结束,被锁在棘闱里半月之久的学子们也如同饿虎出笼,急切地需要放松放松。
趁着华灯初上,带上同乡几个,学子们三三两两结伴凑对,急切地涌向白鹿城里的酒楼寻乐子。
但人流中总有不合群者。
此刻的徐凤平走在石板路上两眼无神,自打那夜胡越离开镖局,他的心便始终放不下,但自己又无法错过白鹿学监的入学。
愧疚夹杂着担忧,两种情绪拧巴在一块儿,让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行尸走肉,散发出来的氛围让旁人看着就想躲远一些,远处看去人流中以他为圆心直接空出一块区域。
好消息是自己刚出棘闱就收到父亲的来信,经过稠州官府查验,那夜之后城外的小院中没有发现尸体。
坏消息是自己入学前托人打听今年凌云阁的入阁弟子名单上并没有胡越的名字。
眼下了无音讯,大同这么大,自己往后要是再想见到这个发小怕是难如登天了。
踌躇间,徐凤平已经到了一爿新开的酒家,坐在二层阁楼的角落之中。
觥筹间,人声鼎沸。
谈笑间,唯他寂寥。
一个人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尽管心里再怎么有准备,少年离家心中难免有着莫名的感伤。
在稠州时,父亲严禁自己及冠前饮酒,到了这里,谁还管得着!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小二在桌前搓着双手,学监初试刚刚结束,像这样失意的学子借酒消愁正是他们最为中意的食客。
当然白鹿学监可不似国子监,里面都是王公贵胄,上菜前可得试探一番,不然这开张第一天就白白被吃了一顿霸王餐,掌柜的免不了要找他开刀。
“这位公子,要来点什么?”
“小二,我要你们店里最好,最烈的酒!”
“公子,您方入学怕是不知。白鹿城历来就有规定,城中酒楼不得学监子弟酗酒,别的您要什么都有,唯独这酒啊,没有最烈的。”
徐凤平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索性腰带一解,只穿着一身汗衫,然后从硕大的钱袋掏出一锭银子。
“我这样总没人知道了我是学监子弟了吧?上酒!不少你赏钱!”
“得嘞,酒菜马上就来!”
小二接过银子,眼睛就如磁石一般吸在了上面,答应一声转身便是一路小跑。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徐凤平刚一筷子下去,楼梯拐口便有两人骂骂咧咧地争吵着走上阁楼。
“嗨呀,你看,磨磨唧唧的,现在连个座位都没啦!”
“不是您......你非要换身行头才肯出门才耽误了时辰吗?”
“不然呢,我准备准备,给人看到偷摸着出来喝酒,那姓柳的娘们儿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我。”
两人争吵了几句便已走到了自己的桌前。
“小兄弟,介意拼桌不?”
两人中那名神色随和的男子有意识的拉近距离,半弓着腰问道。
徐凤平看了看四周,皆是座无虚席,就他一人独占一桌,因此也不好意思拒绝。
“只要不打扰我喝酒就好。”
“小兄弟大气,老秦来声谢谢!”
另一位面容冷峻男显然也是绷不住,对于同伴的没脸没皮,表情也只能拧巴成苦瓜状,但还是递出了一枚银锭:“多谢小兄弟,这桌酒算我们请你的。”
徐凤平也懒得纠结,既然有人请吃酒自然乐的省钱,毫不犹豫接过银锭的同时将刚上的酒推给了这二人。
心情郁闷的他只是看着这二人觥筹交错,送上桌的酒一壶接着一壶都进了二人的肚子,喝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