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王伟点头称是。
“我不是跟你说了,凡事要顺着侯景,你当时答应的好,怎么临了却忘了?白白吃这苦头,你看,陈昌顺着他,不就没事,你何苦逞一时之勇,这次只是断你脚趾,那是因为侯景顾惜你的勇力,还想着等你叔父归降以后,你还能为他效命,若是你叔父不降,下次就是断你手,断你脚,乃至你的项上人头,唉——”华皎隔着牢门责怪道。
牢房内,沈妙容跪坐榻边,一边流泪,一边用手巾给躺在榻上的陈蒨擦拭额上的汗。
“先生的话我怎会忘记,但陈蒨有底线,做不到一味顺从,我可以给那贼瘸子下跪,因为他仍是以皇帝名义下诏封的汉王,要我写信劝阻叔父北上,这辈子也办不到,别说是我写的信,就是陈昌写的,也没用,我太清楚叔父的脾气,没有谁能阻挡他想做的事,我根本劝降不了叔父,到时反而被叔父看不起,日后就算能够逃出,叔父也不会重用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陈蒨闭着眼痛苦道。
“那陈昌不是写了,以你们眼下的处境,想你叔父会理解,不会责怪你,你要叔父看得起,没了性命,看得起又有何用?”华皎摇头道。
“陈昌与我不同,知子莫若父,叔父怎不知他懦弱,可他毕竟是叔父唯一的儿子,侄儿再亲也亲不过儿子,昌弟再怎么不堪,叔父也不会抛弃他。而我身为陈氏宗子,一直背负着家族使命,担系着全族安危,绝对不能让叔父失望,如果为了自己苟活,抛却国恨家仇,哪里还配做宗子,那我父亲这一脉就算完了。而我不写此信,即便侯景杀了我,我叔父一定会追念我,而重用我阿弟陈顼,我父亲这一脉仍然不失宗子身份。”陈蒨道。
“唉——”华皎叹口气道:“你先安心养伤吧,这阵子相对平静,因为侯景派去攻打湘东王的任约,遭到卫守将军徐文盛的抗拒,仗打得不顺,侯景过两日就会离京,亲自率舟师进驻皖口。”[皖口,今安徽安庆市]
十月,前线战事胶着,侯景突然从皖口回到京城。
这天辰时,陈蒨和妻子正对坐着吃牢饭,华皎急匆匆赶来廷尉狱,支开狱卒后,隔着牢门低声对陈蒨道:“今天侯景要和圣上及众臣在乐游苑狩猎,刚才不知怎么想起你来,马上会派人把你带去乐游苑,你见到侯景,千万不要像上次一样逆着他,否则性命堪虞!”
吧嗒,筷箸从沈妙容的手中滑脱,掉在地上,沈妙容掩面抽泣道:“夫君的伤这才刚好,怕是这次在劫难逃,呜呜……”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陈蒨放下碗筷,没好气地斥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侯景杀我,不过是早晚的事!”又抬头问华皎:“先生,这次昌弟是否一同前去?”
“就是没有呀!所以更让人担心!”华皎连连叹气。
陈蒨淡淡一笑:“看来那贼瘸子是要对我下手了,先生,此番若是我回不来,还请先生在王伟面前,多为内子美言,放她一条生路。”
“子华放心,我必尽力为之。”华皎含泪点头。
“夫君……”沈妙容哭得更厉害了。
“你虽面上不说,我知你心里怨我,陈蒨从来不是个好丈夫。妙容,你若有幸逃出,便自回娘家,另找个好人家改嫁了。”陈蒨伸手将沈妙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髻,安慰道:“当初,你真该听从你父亲的话,嫁给高门世家子弟,就不会跟着我受这许多折磨和惊吓!”
“呜呜……”沈妙容泣不成声。
“有人来了,子华,你一切小心。”华皎匆匆转身离开。
华皎前脚刚走没多久,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禁卫士兵走了进来,领头的军官隔着牢门,高声道:“传圣上口谕,召陈蒨即刻赴乐游苑伴驾。”
陈蒨夫妇跪伏于地,陈蒨叩首拜道:“草民陈蒨遵旨。”
随后,陈蒨被押着走出廷尉狱,推进停在门口的一辆槛车里,槛车吱吱呀呀走了好一会,终于在一座宫门前停下,陈蒨被拉下车。
有士兵给陈蒨解开镣铐,又用粗绳将他的双手捆绑在胸前,然后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军官所骑乘的马后。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虽是冬天却很有点秋高气爽的意思。陈蒨跟在军官的马后,穿过宫门,顿觉豁然开朗,里面是个宽广的所在,有丘陵、湖泊,树木繁盛,郁郁葱葱,陈蒨想,这应该就是皇家园林——乐游苑。
军官回头望了陈蒨一眼,哈哈大笑,扬起手中长鞭,马儿护疼,撒开四蹄一路狂奔,陈蒨不得不跟在马屁股后面拼命地跑,就在他觉得精疲力竭、就要倒下之际,军官猛然勒马停住。
陈蒨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口喘气,不知哪里来了七八个禁卫士兵,他们解开陈蒨的捆绳,推推搡搡地把他关进一间露天的木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