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权策几经辗转赶到G省二院,ICU门外,岳母魏桂不动如松的坐在家属等候区椅子上,舅兄裘正夫妻斜靠在旮旯。权策走到魏桂面前,跪下轻喊,“对不起,妈。我回来晚了。”
魏桂涣散的目光聚焦,统统汇拢到跪在面前这张脸上的时候。三天里按了6次病危通知书的手,积蓄全身的力量,狠狠的抽在了权策的脸上。她像是即将痛失幼崽的母豹,面对掠夺孩子性命的凶徒般,目蓄凶光,仿佛权策有一丝反抗,她就会冲上去撕咬住对方脖子的动脉。
裴皓和刘燕拎着几人的午饭刚刚回来,看到这一幕,惊讶的松开手中的打包盒,任其掉在地上不自知;裘正夫妻也是面面相觑,狠狠吞咽一下,却不敢上前劝说。
权策垂着头,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整个ICU走廊,除了刚刚一声意外的巴掌声,剩下的是大家诡异的静默。
魏桂心绪百转千回,面前这个一米八的男人,跪着与她肩高平行,但是她瞧不上。与命运对抗了七十年,魏桂很早就笃定,小女儿裘三儿的婚事,她干预不了,所以,她默默旁观她大学时候,少女怀春一猛子扎进那个叫顾知舟的小渣男的迷魂阵里,兜兜转转几年,终于撞了南墙。她磨刀霍霍准备要支招教女的时候,这个逆女,居然先斩后奏,和权策闪婚领证了。这“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自我磨炼升级,十分裘三儿,她有点儿对抗无能,所以,所有的技能只能招呼这个让女儿崴脚的坑。
一个多么强势的女人,就算不要三书六礼,再不要彩礼,不办婚礼,不会见亲家,就上赶着领证嫁给人家的,能有多幸福。别鬼扯爱情的旗,她自己的闺女,她知道,裘三儿就没有给爱情织布的手。不说之前和顾知舟吹嘘的烟花绚烂的爱情火星灭没灭,就她那钢铁硬直的情商,绝对不会出现“一见钟情”的戏码。这超车道急奔的婚姻,有蹊跷,裘三儿对家里有隐瞒,但是没人能撬开她的嘴。
权策这个人,单拎出来,没什么不好,甚至是一般人家的佼佼者。可是婚姻是单兵作战就能撑起来的吗?权策背后的家庭,一堆狗屁倒灶的琐碎,虽然权策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让家里的烦心事打扰裘媛,可是,家长里短的市井过日子,根本就不可避免。
眼下不是吗?因为自己小家高额的房贷,因为自己那个拎不清的母亲欠下的高利贷,权策为了高于国内工资三倍的薪酬,援建海外项目七年。
七年了,这是魏桂第三次和这个女婿见面。而这时,她那个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绝不向她低头的小女儿躺在ICU里,妊娠高血压并发症,剖宫产之后,三天六次病危。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剔骨刀,次次凌迟她的心。
母女有仇吗?没仇。只有中二叛逆期的后遗症,特别是裘三儿知道裘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姐姐之后,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女亲情,更是雪上加霜。
裘媛的意识是混沌又夹杂着清明,她能感知还活着,可是不管肚子和脚传来的疼痛多么清晰,她就是抬不起眼皮,有一双强悍的双手扼着她的脚脖子,带着她下沉,下沉,失重感强烈的让她觉得到了地狱之门。周遭有声音,忽高忽低,甚至有冷风拂过脖颈,她拼命想往上游,想蹬掉那双牵制住她的手,徒劳的,她根本就动不了。她大声喊:“救命,救救我。救命。。。”有人回应:“你要怎么救命呀?”她试图再次挣扎,并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在和她说话,“救救我,我动不了了。”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术后观察室的新来的临床小护士,看着闭着眼睛喃喃唱国际歌的裘媛,头顶一排乌鸦飞过。。。
护士长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病人是麻醉剂过敏,这种情况也不少见,细心点儿,多留意观察,看看麻醉不耐受表现,如果有严重表象,一定要叫医生。”
护士长说完正要去看刚下手术台的另一个病人,血氧仪就发出了长鸣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