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后。
平原,宽阔的官道之。
苏黎一行五人,都骑着驴子,悠然地赶着路。
道童骑着一头杂毛矮驴,开路在前。苏黎则牵着毛驴打扮成一个赶脚的脚夫,走在众人前面。
两人身侧,并列而行的,还有三位来自天师府不同宗派的黄袍山居。
他们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专门被苏黎从人堆挑出来,权当运送行李的随从。
丹宗的哪一位姓李常然,长着一脸的大胡子,发色棕茶。腰,斜挎着一个八卦悬丹炉。
传闻他祖是唐时西域胡人,炼丹养丹都自有一套秘法。
内丹滋润无比,可称活仙;外丹药效果甚高,曾经有吊命回生的壮举。
药宗的哪一位姓赵景之,原先是江北丝绸大户赵家的纨绔子弟。
后来厌倦红尘,便出了家,拜在天师府门下。跟着师傅陈道人学习药理之术。
如今已经大成,认识草木多达千种有余,心中药方更是多达近万。清露灵药可谓手到擒来。
还有一位,箫墨雪,来自剑宗。
剑宗,在天师府中主修剑术的宗派。其弟子各个手无寸铁,却能随时化形为剑。
故得名剑宗。
自然,他的打扮,也与另外两位不同,道袍更加简洁干练,还有绑腿,宛如一身江湖劲装。
脸也用黑色的粗布蒙,只露出一双略带血丝的眼睛,看去很是怖人。
腰间和鞍,还别着七八把不同大小、材质的利剑。
把把都是油光澄亮,散发着煞气。
一看就是长于杀人之法的高手。
三位山居,都是有才之人,此刻却都完全服从苏黎的安排。
即便只是作为运送行李随从,也看不出来丝毫的不怨。
倒不如说,情况正好相反。
他们这会端在驴,个个都是略带得意。能被新掌教关注,对他们来说可是盛大的荣誉。
看到已经过了三山,到了太平府地界,还争相向苏黎报起来。
“师叔,前面就是太平府了。离应天就剩几十里路,我们要不要在此歇歇?”
“我听闻东边来的货郎说过,太平府似乎防疫有道,灾情控制的很好。稍作停留,说不定能还弄明白这灾情几何。”
“不知师叔意下如何呢?”
前面的小道童听到要休息,也是赶忙帮腔,道:
“对啊,师叔祖。咱们歇会吧!三天一天也没歇,别说我,这驿站的驴也受不了啊!”
他可是骑驴真骑的够了。还是探路的,屁股颠得跟碎了一样。
巴不得马找个驿站钻进去,往床就是一躺。
但是,苏黎听了这些话,脸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只是目视前方,用鼻子轻嗅了一下空气。
便突然脸色一沉,眉头紧锁,道:
“此地不详。”
“啊?不详?师叔祖,这周围山风水挺好的啊。”
道童左看右看,明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周围都是山清水秀,江南风景。
怎么会不详呢?
但几位道人可不同。听了苏黎这话,立马神色惊变,闭目凝神,体悟起半空之气来。
这才发现,在这和煦春风之中,竟然有一股细若玄丝的恶臭。
这恶臭,有如过月烂肉,腐烂难闻。甚至还有一种粘稠之感,让人觉之不由得想要呕吐。
“这究竟是——”
正在好奇,缘由何故时。
远方,天际线,官道和运河的交接之处,立马就给了所有人一个答案。
那是一群,一片,一大片,乌泱泱的人。
咳嗽不止,此起彼伏;哭声震天,如雷贯耳。
个个瘦的跟麻秆一样,眼看就要站不起来。只有碎布条一样“衣物”,勉强搭拢在身。
有点力气的,正趴在在春潮的江水边,拼命喝水;有的更是抱着残柳的树皮狂啃。
但更多的人,跪倒在道路两旁,虚弱至极,面黄骨瘦。或者麻木瘫坐,或者相拥而泣。或者直接不省人事,摆在地,一动也不动。
其中一位老叟,怀中抱着他的小孩,江风寒冷刺骨头,两人却衣着单薄。
老叟双手颤抖着,将身的最后一块破布撤下,极力热乎着小孩。
但小孩早以虚弱至极,只剩下双唇还在微动。
“啊公,我饿……”
“啊额啊啊……你活吃了我吧!!”
老叟一把抱紧小孩,痛哭流涕。口中呜咽出最后一丝干吼。
这些都是难民,疫情的饿殍。
从各地而来,赶集一样,堆积在此。
宽敞得官道,平日里可过千军万马,可是和堆难民的规模相比,却细的像是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