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先上来的——我先抓住的筐,你二大爷不是坐着吗,我也顾不了许多了,慌忙坐进了筐,人们把我拉上来时,我一看,日头还没偏西呢,井底下知不道咋那么黑。”
“妖风迷眼了。”
“兴许是。赶等着我们往上拽你二大爷时,费老劲了,平日俩人就中,那天我们四个人都没把他拽上来,我们就觉着筐里坐的不是他一个人,好像三四个人那么重,我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绳子都快绷断了,就是上不来,你说邪不邪。后来,约么着快到井口时,筐忽的一下就轻了,我们几个人一个个的四仰八叉的都栽到了地上,你二大爷不是那么着又掉下去了吗?得亏绳子都挽在我们胳膊上,才没摔着他——那也得把他吓够呛。我们紧忙爬起来,把老钱顺了下去,这才把你二大爷给拉上来。”我大舅说。后院我二舅叫高秀启,我姐姐她们管他叫二大爷。
“是呢,咋那怪呢?那女人在地底下埋了多久了还能说话?”
“谁知道呢?我们也寻思不出来。”
“等哪天我非得把那井掘开,跳下去看个究竟。”我大姐不服气的说,别看我大姐才十五,可她胆子特别大,晚上敢一个人去我们村子东边山坡上的坟茔地,我们村的小伙子都叫她高大胆儿。
“你二大爷吓得可不轻,你没见他打那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见了谁都畏畏缩缩的像是变了个人,我总琢磨着我先上来以后,他一个人在底下时准保又听见啥或者看见啥了,要不,以你二大爷以往的做派,不会像现在这样,你看他从前的气概一点都没了。”
“是呢,现如今二哥可是糠了一样,以前他真跟个牛犊子似的。”我大妗子说。
“谁说不是啊。”
“那后来呢?”我又问,这样的事儿我听也听不够,尤其在这样的夜里,听我大舅高一声低一句的讲出来,新鲜又神秘。
“后来,我就给老钱家讲了井底的事儿,他们开头都不信,咋说都不信,问你二舅,你二舅一句话都不说,傻了一样就会点头,问一句点下头,问一句点下头,也不怪,这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也不信,大天白日的咋会有那样的事儿呢?”
“后来老钱家信了吗?”
“还是半信半疑。”
“那去年他家为啥搬走了?”
“咳,不是打那以后,他家干啥都不顺嘛,养的鸡呀鸭呀猪啊,养啥死啥,啥啥养不活,他家的孩子也是,一个一个的老生病,看好大的又病了小的,那体格弱的呀!恨不得见风就倒下。那井,最终还是没打完,大家伙儿看你二舅那样,再看看老钱家那状况,也就没人敢打了。又有一天,老钱媳妇不知咋的自个下了井,你说那么深的井,她是咋下去的呢?说是也没用梯子没用绳子的,老钱这才慌了神儿,填了井搬走了。”
“他们搬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有说搬到二工村的,有说搬到五工村的,谁知道,但听说,现在他们都挺好了。”
我还记得老钱的模样,瘦高大个,能说爱笑,我也记得他家的孩子,白皙干净,聪明伶俐,我和三妮四妮在我家后边抓青蛙逮蚂蚱掏鸟蛋时,他们也会跑过来一起玩儿——后村和我家,只隔了一条乡间小路和一条浅浅的沟。他家的院子,后来长满了荒草,远远看去寂寥无比,有两次,我和三妮四妮从那经过,隐隐听见院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们虽好奇,但最终没敢进去。那个夜里,不知咋的,我还有点儿想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