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小芸给我发了微信:
“六月,我下午临时接了个住家的活儿,一周,不好推掉,咱下周再聚吧,抱歉啊。”
“好,你先忙。”我回她,放下手机,我略微有点失望,又有五年没见过小芸了,五年,说起来是那么长,想起来又是那么短,时间不知怎么就在不经意间流走了。这五年里,我没有回过家乡,我离家乡的距离不过五百多公里,在交通高速发达的当今,这点距离就是一顿聚餐的时间而已。但自从我姥姥去世后,我只回过老家两次,一次没找小芸,另一次,小芸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在她开的饭店里,小芸前两年开了我们那里最大的饭店,生意一直很兴隆。
“今年明显不中了,公款吃喝查的越来越严,都开始赔钱了,明年我准备给兑出去了。”在小芸饭店二楼一个安静的包房里,坐满了我们一大家子,我五大爷和小媳妇,我爸我妈,我七叔七婶,我八叔,我,二月,三月和我的兄弟姐妹,还有孩子们,席开三桌,热闹的像要过年。小芸说,这一大家子,是头一次这么聚在一起,二十多年没这么齐了,小芸请客,看得出,她刻意的打扮了一下,女人必备的首饰一件不落,件件奢华。春末时节老家的天气还有些凉,小芸却穿上了修身的大红色皮短裙,黑色高筒靴,高挽着发髻,烈焰红唇,妖艳又干练。她胖了,时尚的穿着也难掩渐行渐远的青春,不合年龄的打扮又使她的貌美如花折去了颜色,但她却是自信的,健谈的,活跃的。我记得有句话貌似这样形容女人:
“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大抵用来讥讽女人能说能吵能闹,如果真是这样,小芸就等同于二千只鸭子,有她在,酒桌上永远不会冷场。窗外,群山泛绿,碧空如洗,燕子双飞,杨柳吐絮,春的气息快马扬鞭,窗内欢声笑语洋洋喜气,小芸蝴蝶一样穿梭于每张桌子,大山时不时跟在她身后,端着酒极尽地主之谊,这情景使我想起了当年她们结婚的那一刻,只是时间流逝,我们已到中年。
小芸和大山看上去妇唱夫随很是恩爱,我怎么都不能相信,她俩离婚已经多年了,或许又复婚了吧,我想,要不然俩个人怎么还能和平的住在一个家里,关系看上去还那么和谐。我从没问过小芸关于她的家庭和婚姻,我虽好奇,但她不说,我不想问,情爱这东西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大山在离婚的这些年里,曾离家出走过两次,最近的一次走了近一年,我也是偶然从我爸嘴里听说的,我爸一抱怨起我五大爷时,必定先这么开口:
“啊?就他能耐,他有什么牛叉的,不就是趁些钱吗!那又怎么样,看看他把孩子们教育的,哪个出息成大豆了,看看小芸,他男人又跟人偷偷跑了,都多半年了还没回来,不要脸。”
“什么什么?大山跟人跑了?”乍一听这个,我着实吃了一惊,我爸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又说:
“是,又跑了,就你们不知道,都跑两回了,丢老人了,唉,反正也不是啥秘密了。”
“啊?和谁啊,为什么?”从前我只听过谁家谁家的女人跟人跑了,还从没听说过这家的男人也跟人跑了。
“具体为啥不知道,反正是跟个女的。”
“小芸知道吗?”
“咋不知道!”
“那她不生气吗?”
“谁知道了,能不生气吗?”
“那她没找找?”
“中国那么大,上哪找去,再说了,他想跑,还能让你找着。”
“也是,哦,对了,你不是说小芸和大山早就离婚了吗?”
“早离了,他们,离婚不离家,平时还在一块过着,谁知道算咋回事啊。”我爸说。这么说来,人家大山也不算偷偷跟人跑了,说是光明正大的和人跑也不为过,他没必要告诉小芸,他和小芸,已不再受法律保护,现在他们充其量是房主与房客的关系,或许是更为密切的朋友关系,如果是这样,大可不必告诉小芸,难不成房客朋友要出差,一定要通知房主吗?未必。我想不出小芸是否会生气,也想不明白她为啥要过这样的生活,她不像我妈,我妈没房没钱没工作,又没文化,还不接受新思想,一切都是老旧妇女的做派。小芸正相反啊,她啥都有,而且是富有,大山是要仰仗她的,她完全可以把大山一脚踢出去,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别说小芸那掐尖要强事事争赢的个性,就是当下普通性格的女人,也不能容下这事啊,这世上男人多得是,何必死守着一个,况且这个男人既不优秀也不专情,小芸何必呢?我真是想不通。
“我五大爷说什么了?”
“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说什么都没用,还不是拿起棍子把人家玻璃给砸了,那又怎样,他能管得了谁。”
是啊,谁能管得了谁,谁也管不了。后来我听说,大山又若无其事的回来了,小芸又若无其事的接收了他,他们,又若无其事的照常生活着。
“还不是知道小芸有钱了才回来的?没想到小芸那孩子那么缺心眼,八成是小时候中邪留下了后遗症。”我爸又愤愤地说。我五大爷再婚前,进行过一次财产分配,给小芸和小苗每人一个药店,俩人共同拥有九州旅社的所有权,零八年,我们小城改扩建,九州旅社被政府征用,补偿了壹佰伍拾万,小芸和小苗各得了七十五万,没多久大山就回来了。“你看看,你看看,啥人啊!”我爸气的直跺脚。“更可恨的是,这姐俩每人拿着五十万,谁都没告诉,带着她们的爷们四个人二话没说,到帝都各自提了一辆车,开到新疆西藏整整玩了一个多月,把钱造光了才回来,啊?把你五大爷气的!你说说,是小苗会开啊,还是小芸会开啊,俩人都不会开车,那不明摆着是给那俩个货买的?缺心眼!”那俩个货,一个是指小苗的男人,一个是指小芸的男人。
“哈哈,是吗,那不挺好吗。”我忍不住赞叹起来,有多少人羡慕小芸这样的生活,又有多少人一直向往却不能轻易实现,我们不是没钱就是没时间,要么就是没了激情,小芸过着她想要的日子,多好啊。虽然她们在帝都玩了五六天也没找我,可我一点不生气。“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那么过着呗,后来小芸又把药店给卖了,她也没和谁商量,连你五大爷都没告诉,那几个药店,是你五大爷二十多年前办下来的,要说还是你五大爷有远见啊,二十年前就开了好几个药店,不服不行啊。现在要想开个药店,难于登天!前年我想和别人合伙在滨海整一个,托了多少人都没办成啊,她说卖就给卖了,你说她是不是傻啊。”
“是啊,小芸又不缺钱,卖药店干嘛?”
“干嘛?给大山开饭店啊,再加上后来大山不是又看上了一块儿地吗,想拿下来盖个娱乐城,手续办了一多半了,拆的也差不多了,钱,都投到这里了吧。”
“大山要盖娱乐城?他懂吗?”
“他不懂,他姐夫懂啊,他姐夫李大虎不是咱们川州房地产第一人嘛——那家伙得趁上亿的资产,这次同意带大山一把。”
“哦,小芸投了多少钱?不得个几千万啊,她有那么多钱吗?”
“她哪有那么多钱,她投的少,不到三百万,剩下的都是大山他姐夫投的,听说,这个项目竞争的可激烈了,副市长的儿子想要都没拿到手呢。”
“是吗,大山他姐夫还挺厉害。”
“那是,李大虎可是咱们市现在的首富啊,告诉你,这下我也要发大财了。”我爸忽然得意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