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先是一愣:这男人的通话说得还算流利,口音却有些奇怪,几个字音发得略微生硬,像是不很习惯汉语发音。
他忍不住嘀咕道:难不成,这位还是个外来的和尚?
没等丁总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猝然一花——那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手腕一抖,卷轴毫无预兆地弹开,似一条突然窜起的灵蛇,直奔丁建面门而来。
……这家伙还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
卷轴还没到跟前,带起的凌厉劲风已经撩起丁建鬓发,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要命的蛇信堪堪舔到脸颊……被一只斜刺里抢出的手稳稳托住。
丁建:“……”
老天保佑,这张英俊的脸总算没毁容。
事发突然,一屋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顾兰因离丁建最近,眼看这小子要被卷轴怼一个满脸桃花开,她下意识伸手接过,顺势一个抖搂,没怎么费力就卸掉了卷轴上夹带的劲力。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跟卷轴上“鹏飞万里”四个字大眼瞪小眼。
顾小姐的手速显然比脑子要快,接过来才发觉不妥,然而接都接住了,她又不好直接扔了,只能若无其事地安放在桌上。
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幅卷轴落在自己身上,屋子里安静的诡异,顾兰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就事论事地评价道:“这幅字仿的是王右军行书,可惜行笔一味追求气势,凌厉有余而含蓄不足,未得简淡玄远之三昧,算不得上乘。”
丁建:“……”
原来这姑娘的怼人技能点不止是冲着他跟陈聿,她往那一站,就是大写的“打脸”二字,遇神杀神,见佛灭佛。
虽然偶尔见她用这个技能点坑别人一回还挺痛快的,可这个“别人”毕竟是公司未来的“战略盟友”,身为公关总监,丁建不好干看着顾小姐把大客户得罪到底,正思忖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就见那抛出卷轴的男人两只巴掌“啪啪”拍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身手,想不到小小一个长飞居然藏龙卧虎。”
顾兰因怼人的能耐有多强悍,抹糨糊打圆场的技能就有多坑,她左右环顾一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能迟疑地说了句:“……过奖?”
丁建:“……”
行吧,这丫头还是闭嘴好了。
顾兰因这一手出其不意,虽然略显鲁莽,却歪打正着地打掉了男人的气焰,之后再没闹过幺蛾子。倒是那位谦谦君子般的明氏总裁,笑着打了句圆场:“柳生先生就是这样,见到高手便忍不住地手痒,几位别往心里去。”
别说那一下根本没蹭到丁建的油皮,就是真的挨实了,看在“明氏”两个字的份上,也不会有人棒棰到跟大客户较真。
然而丁总脑子里突地打过一道闪,一边嘀咕着“原来是个小日/本,难怪这么不懂礼数”,一边暗搓搓地想“奇怪,‘柳生’这个姓好耳熟,是在哪里听过?”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半天也没想起来,就这么片刻光景,两边已经签完备忘录,明氏一行人准备离开,那男人与顾兰因擦肩而过时,忽然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丁建又没陈聿那样的耳力,听不分明。但他清楚地看见,有那么一瞬间,顾兰因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飞快地抬起眼帘,目光和那男人隔空相遇,狐疑和震惊一览无余。那男人咧嘴一笑,放完雷自顾自走了,任凭顾小姐一双眼睛死死戳在他后背上,几乎戳出两个透明窟窿。
丁建揣了满腹的百爪挠心,恨不能立马逮住顾兰因问个明白,然而瞧见那姑娘面无表情的侧脸,他突然意识到,问也没用。
“陈聿那小子跟高岭之花似的,一年到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好不容易堕入红尘一回,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货色?”丁总百思不得其解地想,“性子比驴还倔,又是个石头脾气,打死不开口,从头看到脚,也看不出他俩有一根头发丝的默契,那小子到底看上她哪了?”
莫非……是因为陈警官牙口好,偏爱啃硬骨头?
丁建思量来思量去,觉着除了这个可能,没别的解释了。
虽然丁总没敢抱希望,快下班时,他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趁着一起改方案,多嘴打听了一句:“那人……就是那个拿字轴丢我的男人,他跟你说了什么?”
让丁建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上辈子大概是蚌精转世的丫头居然千年等一回地开了金口:“也没什么……他说,原来你也姓顾。”
这话乍听上去确实没什么特别,就连知根知底的丁总也是咂摸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回过味来:“什么叫‘你也姓顾’?等等,他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姓顾吗?”
顾兰因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是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吗?”
丁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那男人的意思——要是丁总没猜错,那不知来历、没事爱拿东西砸人的疑似“日籍”先生多半和传说中“意外身故”的意剑掌门,也就是顾兰因的师父认识,而且结的梁子不小,所以他才会在认出顾兰因的来历时冒出一句不阴不阳的的“原来你也姓顾”。
与此同时,丁建也听懂了顾兰因的弦外之音,那姑娘是说,我的底细早被你们挖干净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心知肚明,还需要我解释什么吗?
虽然挖人阴私的主谋是陈警官,然而丁总作为从犯,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了片刻:“你、你也别怪阿聿……你那晚表现得太不像一般人,换成谁都会觉得奇怪,何况阿聿是负责这一区的刑警,他……”
顾兰因截口打断他:“所以呢?”
丁建:“……”
他发现自己没法跟这姑娘聊天,一开口就只有聊死的份。
丁总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是说,那男人认识你师父?那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顾兰因弯下眼角,仿佛无声地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半丝笑意:“方才明氏总裁说,他姓柳生。”
这姑娘刻意咬重了“柳生”两个字,丁建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恍然大悟。
“我说我怎么那么耳熟,”他想,“柳生,柳生……姓霍的大爷说,当年那个脑子有病挑战中原武林、还被意剑掌门干趴下的小日本,不就是柳生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