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身高较高站在后排的女生中看到了前排长得像中非混血的姑娘一脸严肃的神情,感觉像看到了一只淋雨的大猩猩,没忍住笑了出来,在此刻非常不幸地被教官发现了。
“最后一列!绕作训场跑20圈!其他人解散!下午整理内务!晚上集体检查!”
其他人一窝蜂散开去洗衣服换衣服,看着教官陪那些女生一起跑进大雨里,带着她们真的顶着大雨跑完了20圈。
说是整理内务,实际上女孩子们已经来了半个多月,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回去了。几天前学校的领导开车过来看望他们,据说是因为男生那边有人和教官起了冲突,被教官揍了一顿,领导们放心不下就两边都去看了看,没想到男生那边事情严重到家长要起诉学校,但是女生这边简直天差地别。
看着乖乖听话的学生们,已经快退休的校长简直要哭出来了,原则上让学生“忆苦思甜”的时候不应该过分夸奖的,但是因为表现差距过大,校长直接当着众多学生的面形容“女孩子们果然都是天使”,还告诫同事们生孩子一定要生女孩,一副被男孩子摧残得不行的沧桑面容。
所以当这种恶劣天气实在有风险的时候,乖乖训练的女孩子们得到了一个宝贵的休息天。
午饭过后,淋了雨后因为没有24小时可以洗澡的热水,所有女生当即合力把所有男性跟班老师、教官都不客气地赶出仓库,小胳膊小腿的合力把巨大的仓库门关上,各自用冷水擦洗过身体后都舒服地在这场滂沱大雨里睡了个午觉。
蕊蕊睡着的时候是一个人,结果睡醒了之后发现因为下雨降温,临近的女生们都挤在了一起取暖。这时候仓库门也已经不知道谁被再次打开了,以往他们就算是夜里睡觉也都是开着大门的,基本上算是露天席地而睡,早就习惯了,她看到仓库大门口有教官成列而来,静悄悄地进来后席地而坐,在没有出声。领队的人很熟悉,又是5号床的那人的团长父亲。
这时候大家大多数都还睡着,蕊蕊看见挺拔的中年男人刚毅的脸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看到睡得正香的某个小身影后似乎放心了一些,也回到队列中席地而坐,就这么静坐地等着学生们全部醒过来。
半个小时后大家基本上都睡醒了,大多人第一时间去就摸手机,看到门口的教官们时,都睡眼惺松的愣了一下。
没多久辅导员开始收手机,仓库里摆上了类似投影仪的东西。
这天下午,在室外大雨的保护下,这个仓库被屏蔽了所有信号。大家的手机、单反也都被没收,在收拾好内务之后,一起看了一场特殊的军事纪录片。
原本被义务教育教导了十几年的学生们第一次浅浅的接触了一下一个大国拥有的军事实力,以及顶尖科技在军事上的应用。
“一开始你们校长找到军区来,我们是做了很多考虑的。”电影结束之后,李团长非常严肃地跟大得跟大家讲解,他的声音浑厚的在仓库里来回回荡,甚至激起阵阵回音。
“我们综合考虑了你们的各种表现,最后才决定允许你们了解一下你们生在一个何等伟大的国家。”
他熟稔地将一些闻所未闻的建国故事讲给这群大学生听,有的故事血腥、可怕、残忍的难以想象,但是确实在这些生活已经很好的“温室花朵”的心里种下了一颗颗坚定的种子。
一下午的故事会已经结束很久了,等手机被还回来之后,整个仓库的氛围还是有些沉重,但是到此为止学校对于新生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的教育目标基本是已经达到了,这天晚上,平时各个调皮拌嘴的群里都静悄悄的。
老师们明白实力教育对孩子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没有打扰她们,默默的提前灭了仓库的大灯让学生们有散发思维的条件。
凌晨三点钟,仓库门口只有一盏值班的白炽灯,灯下面有两名守夜的学生,门内另外有两名值班守夜的老师。
值岗分上半夜和下半夜,下半夜的岗已经开始了两个多少小时了,轮值的女孩子有些疲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手臂,充盈了泪水的眼眶模糊中看见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她以为看花了眼,努力眨眼后觉得有些惊悚地推了一下旁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同伴。
“小彤!那是不是有人?”
同伴被推的时候一个踉跄,彻底醒了瞌睡,她隔着一棵大树的树干看过去,确实有人,一个跟她们一样差不多身形的女孩。
“口令!”
值守的女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今晚值守后根本没有人出去过,去洗手间的女生只需要往仓库后面走就好了,根本不会通过这里,这人只能是上半夜或者白天就出去的。
她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人影,所有参与军训的女生们都明确晚上轮岗的规则,靠近仓库门口的岗位必须在门岗前面几米处就爆出对应的口令才行,每晚的口令也都会比变化,原本上她们根本用不到这些技能,只是科普性地教训了一下,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晚上靠近学生仓库。
值守的学生感觉有点害怕,那个叫做“小彤”的高个子女生也立刻重复了一遍:“停下!口令!”她本来不觉得害怕,因为自己站着睡着了可能忽略了哪个调皮出去夜游了,但是没想到对方不但没停下,似乎还有些生气似的低着头直接往身后的仓库大门走去。
两个值班的小姑娘不敢去拉,立刻叫醒了值班的老师。
一名女老师立刻打开手机手电筒向对方照去。
“停下!哪个班级的?”
两名老师都站到门口,那女生仍旧是不管,低着头就往里进,她的刘海有些乱了,低头的时候挡着一半的脸,这种时间段,在确定今晚没有学生出去过的情况下,这个女孩子又不回话,值班的几个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看过的都市恐怖故事,这里的吵闹声惊醒了不少靠近门口打地铺的女孩,一时之间很多人都掏出手机往那处照,灯光打在那女生脸上时,大家倒吸一口气,这个女孩子被刘海挡住的半边脸竟然满是鲜血!
两名女老师立刻想起演习过的防暴措施,因为那女生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想用手扒开挡住她的另外两名女生,其中一名老师不得掏出警哨准备吹响,想把不远处值岗的哨兵叫来。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女生突然被推到坐在地上,她的脸完全漏了出来,仓库里往外看的学生立刻有人认出来,“这不是370那个不会说话的嘛!叫李什么来着?”
原本睡得正香正香得蕊蕊被辅导员拉到门口时,还一头雾水。
“李蕊蕊,这是你们寝室的人吗?”
老师把那女孩的脸漏出来,她就这么坐在地上有一会儿了,别人拉也不起来,嘴巴里还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虽然脸上带了血,但是今天她的神色却不像以往那样阴郁,要不是她眼睛还是不愿意看人,几乎也就像个普通人了。
莫名其妙的蕊蕊跟老师点点头,“是的,但是我们不熟,这一段时间她都没跟我们说过话,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说。”
确认了是学生,老师们才松下一口气,因为问不出来她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好还是一起将她送到了医务室。
卫生队的士官半夜被叫醒,虽然无奈,但还是很有医德的给李子衿做了非常详细的检查。
还是上次给蕊蕊做包扎的那名卫生员,他给李子衿做好了伤口处理后忍不住打趣蕊蕊。
“这是你的姐妹?你们长得像就算了,怎么伤都伤到一个部位?”
他二十出头的样子,比起蕊蕊的教官们来说皮肤白皙许多,甚至行为举止间也没有那种军人的干脆利索,蕊蕊被他招呼到跟前非常不客气地检查了一下额头上的结痂。
“我们不是姐妹,我刚认识她。”蕊蕊嘟着嘴,觉得自己很是倒霉,怎么偏偏就越讨厌什么就越来什么?蕊蕊甚至不想靠近那个话都不说的怪人。
“嗯?你们俩长得真的挺像的,你看看,小鼻子小嘴的,嗯,你有雀斑,她没有。”
这个卫生员似乎是因为有些熟悉了,话渐渐多起来,蕊蕊听到那句关于雀斑的对比,突然有些不服气的恼怒,她本来还有些畏惧诸如老师、教官这些对她有一定监护责任的人,包括这名话不投机的卫生员,但是这时候心里的恼怒让她的厌恶脱口而出,“谁要跟她一样,她心理有问题。”
话一出口蕊蕊就有些后悔,虽然自己讨厌那人,但是这种话说出来对方本来就有点问题,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更不愿意说话了。蕊蕊下意识转头去看那个躺在她曾经躺过的位置的女孩,那女孩脸上只是把伤处理了,留下来的血都没有擦掉,现在还是木着一张脸,但是已经睡着了。
“那句话她应该没听到吧?”她有些心虚。
年轻的卫生员也看向睡着的女孩,他微微挑眉,以为这两个小姑娘是闹别扭。“你还挺坏的啊,干吗说她心里有问题?你们不是一个寝室的?”
蕊蕊被他戏弄的批评说得有些着急,刚想分辨时,袁老师赶过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个熟悉的中年男人。
原本还叉着腿没正行坐在椅子上的卫生员突然站得笔直,精神抖擞地敬礼,“团长好!”
蕊蕊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敬礼,还没等她想明白,那团长已经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小点声!一天哈哈搓的!”
卫生员立刻捂嘴噤声,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把椅子让给了李团长。
蕊蕊看着中年男人一脸关心的去瞧还在睡着的李子衿,又让卫生员拿来湿的纱布,亲手给自己的女儿把脸上已经结痂的血一点点温柔地擦的很干净。
这种“父慈子孝”的场面看得蕊蕊眼睛疼,她心里越来越烦躁,原本对着团长很有一些崇敬的心态在里面,但是看他对李子衿的疼爱就觉得牙酸,但是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蕊蕊只好默默地往袁老师后面慢慢躲去,希望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自己可以直接脱托。
李团长的手是标准的糙汉手,手指指节粗壮,掌纹很深,还有一些一看就是陈年的伤口,伤口自己长出的新皮肤比其他位置的皮肤颜色浅得多,因为是夏天,他的手臂都露在外面,手臂上的血管有些微微凸起,比起十几二十岁的年轻教官来说,他的手臂有一种专门针对肌肉训练的鼓胀感,这让他的迷彩短袖显得有些贴身,蕊蕊想起李父的肌肉早就退化成了啤酒肚,连皮肤都比很多小姑娘白皙,那种白斩鸡似的柔弱感真的比这种粗糙的肌肉感差很多,而且,都是当爸爸的,怎么李父从来没这样把宠爱放在明面上?
想起自己家庭群里只有自己每天主动汇报见闻,父母连个“好”都懒得回复了,蕊蕊在讨厌李子衿的同时,心里觉得微微酸气上涌。就在她想眼不见为净得快要成功逃走时,李团长却把她叫住了。
“你是子矜的室友是吗?”
他收起白天那种严肃的神情,说这些话时戴上了作为同学父亲那种平易近人的微笑。蕊蕊暗叹晦气,但还是在袁老师的眼神下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李团长却笑了:“你跟我们家子矜长得很像,你比她可爱。”他的右手拍打还睡着的李子衿的手,似乎想把她拍起来也像蕊蕊那样跟自己犟犟嘴,但是床上的人还是老老实实睡着,或者说是不愿意理他们,一直闭着眼睛把自己隔离在众人之外。
李团长的话没有得到回应,袁老师只好在一边尴尬地搭话。“李团长,子矜一直不爱说话吗?”
蕊蕊看得出来,袁老师也很想知道这个奇怪的女孩是不是心里有问题,只不过碍于领导的身份,问的已经很克制了。
没想到李团长却不避讳地直接开口了。他似乎想抽烟,左右两根手指摸索了一下,但是因为还在部队内,便忍住了。
“我们家子矜,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不爱念书,喜欢追星,有段时间学也不上了,非要去韩国看演唱会,背着家里人直接出国了!还花了不少钱,去给那些不男不女的所谓的明星‘应援’,她当时十四五岁,正是考高中的关键时期,结果一趟韩国回来,学也不想上了,想去当‘练习生’!”
蕊蕊和袁老师都愣住了,就这样不说话的家伙,还想出道呢?
李团长并没有避讳假寐的女儿,甚至似乎还有些故意想让她听见的意味。
“去给韩国人当练习生?这事情她爷爷一直不知道,他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了,要是知道家里出了个这么个不争气的还不当场气死!”
床上的李子衿还是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均匀绵长,好像说的不是她似的。
“女孩子要么学知识,要么入伍去!国家那么缺人才,却一心想当戏子?我当时气坏了,等她回国后我断了她的零用钱,没收了她买的所有专辑,房间里的海报我都给撕了,给她下了死命令,20周岁之前,她别想再以任何渠道知道什么‘偶像’的消息。”
他长长吁一口气。“我原本想着,子女不成才,到了20岁如果真的还是喜欢,我也不管她了,一脚踢出家门,自己为自己的未来买单就是了,那时她也没哭,也没闹,我以为她同意了,谁知道夜里她就翻墙想离家出走!结果,就跟今晚一样,从墙头上摔下去了,那次摔得严重,一度以为人都摔没了,还好……人活着,就是人都不认识了,也不爱说话了……”
嫉妒他们父女情深的蕊蕊内心忍不住嘀咕,电视看多了吧还摔失忆?
“……身体没问题就行,后来请了家教,学的也一般,人也笨笨的,没有那股子灵气了,就像突然得了自闭症似的,眼神不看人,能听懂话,但是不服从,要不是她学习还能跟上进度,我实在就怀疑这一摔是摔傻了。”
他习惯性地拍着女儿的手背,虽然没抽烟,但是蕊蕊似乎能看见他为女儿发愁时一支支烟不离手的样子了,她并不打算因此分一点怜悯和同情给李子衿,她只觉得这人小时候就讨厌,怪不得长大了也讨厌。
对面的李团长打起精神,突然问袁老师,“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袁老师如实回答,蕊蕊自觉不妙。果然李团长语重心长的交代蕊蕊,“同学,你跟我的幺儿长得像极了,你们俩又是一个寝室的、一个班级的,以后还拜托你多多照顾子矜同学,她现在不爱说话,但是心里都是明白的,就是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特别‘独’,好像全地球就她一个外星人,我们都不能理解她一样。”
这一句话不知道哪里触痛了蕊蕊,蕊蕊明显感觉到自己脑内警铃大作,她手指用力攥紧,牙齿也咬得发酸,她想起妈妈说过自己小时候连续几年都有类似这种情况,后来还会像癫痫发作似的抽搐,她很多年没有类似的感觉了,这时只觉得胃里也上下翻涌,几乎想吐出来,耳边也听不见李团长的话了,就当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晕厥过去的时候,窗外朝阳乍现,隔壁居民区不知道谁家养在阳台上的公鸡突然响亮鸣叫,李蕊蕊立刻从这种自我沦陷的感觉里脱离出来,后背的短袖上透出了一片汗迹。
长吁一口气,李团长和袁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被留下来等自己的“室友”苏醒,然后负责把她带回仓库。
这段时间身体种种的特殊反应让蕊蕊觉得奇怪。要不是卫生员给她做过详细的检查了,她或许会以为自己是不是英年早癌,但是抛却健康因素后再看这些激烈的大脑反应出现的时机,蕊蕊也看出一些端倪:自己好像特别讨厌这个新同学,好像她们之间发生过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颓废的坐在临时病床前,不知不觉她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床上的人终于醒了。
李子衿自己坐了起来,她眼神有些迷茫,但是已经没有了昨晚送来卫生队时那种说不清楚的阴森感了,蕊蕊和她的眼神对上,这才发现他们说的确实对,她俩在一些细节的地方真的有些像。她压制住自己反胃的感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昨晚你爸爸和辅导员都来过了,你今天不用去训练了,另外还要写一份说明,讲一下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蕊蕊还想加一句:“要不是你爸爸,你现在就被记过了。”但是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方从善如流的“嗯”了一声,竟然还有些乖巧的意味。
看了她一眼,蕊蕊决定不多说话了。等李子衿自己从床上起来,她竟散乱着头发就想往仓库里去,蕊蕊忍无可忍地一把拽住她,不得不提醒她:“你的头发都散了,衣服上还有血,不要乱跑了,把头发梳了衣服换了再走吧。”
她自觉仁至义尽,就看见对方真的乖乖听话重新编了头发,然而却在门窗都开着的卫生室里就想直接换衣服。蕊蕊被对方直接暴露的胴体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神色坦然的换好了上衣。蕊蕊这才明白,这人真的是脑子有问题,自己并没有冤枉她。想到未来还要跟这种人一起度过四年大学生活,蕊蕊就觉得更加的烦躁,她想来想去,在回宿舍的路上直接掉头,让她自己回仓库去休息,而她则直接回到了还在训练的方阵中,顶着室友疑惑的眼神开始了原本可以翘掉的一天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