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乌泱泱地来,乌泱泱地走,徒留沈昀一个,他轻笑一声,阴冷诡谲的声音层层荡开,不寒而栗。
他舒展下身体,就倚坐在那张还绑过他的椅子上,翘起腿,点了根烟。
细长薄荷烟夹在他修长的指尖赏心悦目,可他身上阴冷的气势逼得人不得不屏息凝神,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欣赏那些有的没的。
空荡荡的房间,一盏昏黄的灯在头顶吱呀吱呀地来回晃荡,明明灭灭的照在他的脸孔上,他脊背消瘦,这一明一暗间,更衬得他肩线平整尖锐,宛如什么坚硬冰冷的事物,被刀削好,平静地矗立在那处。
果然是同类啊……
萧绥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心被那消瘦的肩捅漏了一块。
有刺骨寒风自那块空地呼啸而过。
刹那,心动。
呛人的血腥气漫上来,那气味给人一种在血浆中呼吸的错觉,几乎可以把人活活溺死。
可沈昀就着这浓郁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抽完了一整支烟。
清淡的面具下,竟然是这样一幅面孔。
阴狠毒辣,嗜杀冷血。
每一个毛孔都在滴着血。
仿佛一头野兽,在肆意把玩着自己寒光闪闪的利爪和獠牙。
在没有人的时候摆给自己看?难道不怕被自己獠牙利爪划伤?
系统怂得一批,被吓得抖抖索索,说个话上下牙直打颤:“宿宿宿主……咱们……别别别攻略他他他了吧……”
萧绥耐着性子鼓励它:“……勇敢点。”
系统借杆上爬,开始打滚撒泼:“嘤嘤嘤,人家不要!”
萧绥冷笑:“请你像个人。”
系统跟她相处日子久了,也越发放的开,理也不直气也不壮地理直气壮道:“人家本来就是个鬼!”
萧绥远远看着沈昀,问系统:“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最缺什么呢?”
系统用蠢萌又天真:“缺什么呢?难道是缺心眼?”
萧绥笑意盎然:“当然是缺我顶着暗黑玛丽苏的光环去拯救他了。”
“……”
沈昀都记得。
自他十二岁生日那一日,父亲身死,他就活在了无休止的仇恨中,吴叔说,这是让他不要忘记父亲的死。
他成了真真正正的萧家太子爷,专心致志地当着某些人的夜壶,白天被藏于床下,因嫌其臭,羞于见人,夜晚拿出来用,见不得光。
他一无所有,除了母亲在他每个生日给他煮的面线,在过完生辰的第二日,他踏着晨露归来,嚼着的那碗带着血腥味,黏成一坨的面线,就是他的全部。
他仍记得,十六岁那年生日那天,任务格外凶险,直到凌晨,才拖着一身伤和断掉的左手,从东京飞回台北。
刚进家门迎面而来的佣人直接同他道:“夫人去了,请您节哀。”
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问:“面呢?”
佣人诧异:“什么面?——我这就去安排人给您做,吴叔让我和您说,夫人死后帮派长老都会来吊唁,是难得的机会……”
佣人还在喋喋不休,沈昀当时只觉得盛夏的夜晚那么黑那么冷,顺带把什么冻得轰然倒塌,唯一的门唯一的路被土屑碎石封死,他连最后的面线都没了。
或许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母亲割腕,默不作声地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如她任由长老们教他那些不干不净的龌龊伎俩,任由他在父亲的忌日举枪杀人,默不作声,一句话也不说。
别人都当他是要给萧争报仇的儿子,是萧家能横刀杀人的萧家太子爷,可又有谁愿意知道萧昀是谁呢?
他起身,走到萧绥身边,抱起萧绥。
女孩的睡颜干净安稳,与她本人的性子毫不相干。
他伸出犹带着烟草薄荷味的手指,触了触她的唇。
柔软而美好。
他将目光落向虚无处,笑了笑。
虽然有些跑偏,好歹也算有了牵绊。
女孩睁开眼,望向他。
清俊的面孔上满是血污,他用森然的双眼看着她,问:“怕不怕?”
萧绥用手抹去他脸上的血迹,闭眼靠在他胸膛上,没有说话。
萧绥问系统,“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吗?”
“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和我说。”
萧绥被他噎得磨了磨牙,“给你个机会。”
“你最可怕。”
萧绥冷笑。
好一阵子沉默,系统期期艾艾地问:“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萧绥不理它。
系统又开始撒娇耍贱嘤嘤嘤。
萧绥十分坚定地不理它。
当然是,活在人群里,一无所有的野兽最可怕。
一无所有,也无所畏惧,是最疯狂的赌徒。
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便会从地狱里爬出来,至于拖多少人到地狱里给他们垫脚,没有人知道,他们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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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昀晨跑回来,就见萧绥只穿着一件他的白衬衫在厨房晃荡。
她本就比一般女孩要高挑许多,腿细长莹润且笔直,白生生地立在那里,十分惹人眼球。
沈昀神色暗了暗。
萧绥走到他身前,身上带着沐浴乳的奶香味。
她随便地扎了个丸子头,玉颈修长,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都没扣,大大咧咧地一字锁骨和大片腻白的肌肤,再往下就是隐约的旖旎风光,他匆匆掠过,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这是一场静心谋划过的勾引。
他昨夜半夜未睡把她顺手把她救回来,她眼下这般报答他,不知好歹。
沈昀没戴眼镜,清润的瞳孔和出色的面孔不遮不掩地露出来,额角薄汗隐隐。他原本气质太过清淡幽冷,运动后略微凌乱的呼吸和被汗水沾湿的衣领倒给他添了几分人气,于清绝中就氤氲出两分艳色来。
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恶意去揣测,他在床榻间是否也会如这般惑人?
她向来冷心冷情,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不多,但凡能引起她兴趣的,她都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