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时期,孩子们当然可以自由地去田野里掏苦菜,那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当然,路人也可以自由往来。我们在山上,看到山沟里一个路人。“走路的,路走的,你妈嫁个卖酒的。卖酒的,家具大,把你妈弄成个红圪岔。你妈死下了,你就上路了!你到你外爷家个焉?是不是请你舅舅来检验?”沟底的路人被骂恼了,要上来打我们,怒吼,作登山状。“骂人的是贵福!骂人的是贵福!!”我们七嘴八舌乱喊,四散跑路。哥哥李贵福哇哇大哭,几根草撒了一地,大姐李贵箱、二姐李贵梅拖着他,往家跑。那时,我的草筐,想来一定是空的吧。姐姐李玲艳的肯定是已经装满了,“卫卫、正正,我们快走!”姐姐的声音,是我这一辈子听到的最安全的声音,穿越时空,扎根在我灵魂的最深处。
上次去县城,在米西山大超市,姐姐在那里做蔬菜整理导购。“哎,正正,你把这把苦菜给三妈捎上,三妈最爱吃苦菜就饭。”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在他眼中,我永远是跟在她身后提着空筐的小正正,除非在非常正式的场合,她很少唤我李典正,虽然我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不要,不要!家里满山遍地都是了,我给你买桶油吧?”“哎,不要,我这可方便了。”方便是方便,姐姐的工资可没多少。家长里短聊了一会。
我们上小学时,晚自习用自备的煤油灯。我和卫卫的是姐姐做的,姐姐的当然是自己做的。姐姐把用过的墨水瓶,小心地洗干净,瓶口朝下,倒放在旧作业本上。这个作业本不光正面写得密密麻麻,背面也是毫无空隙,晒完瓶子,肯定还要晾干放火炉用。女生宿舍住十几个人,冬季的火炉,大多时间都是姐姐在生火。姐姐只要放火一次,而其他女生至少要放火两次,没呛死的都是命大。而宿舍里的女生大多只结一次婚,少有两次,姐姐的婚姻之火放了两次,每一次都呛人。
第一个姐夫,赫正材,名字中也有一个正字,可是后来邪了门了。姐夫上小学时,学习也还可以。晚自习也是上的,他的煤油灯和我们的一样,同一个人制作的。后来我常常地想,为什么不是姐夫做一个煤油灯送给姐姐,而是姐姐做了个煤油灯送给了姐夫,还是姐夫向姐姐要的?总之,姐夫的煤油灯是姐姐做的。后来,姐姐家的地是姐姐种的、姐姐锄的、姐姐收割的、姐姐拉回来的、姐姐送上场的、姐姐用连架打的、姐姐把粮食再拉回家放进粮窑里的。孩子是姐姐生的、姐姐扶养的、姐姐又喂了奶羊、下奶养大的。姐夫哪去了?
好多年后,姐姐看到了我书房里旧物中的煤油灯。未语先有泪花在眼眶中闪光,很像她少女时代,小学毕业时拒绝继续上学时眼中的泪光。“我给赫正材也做过一个煤油灯,我的倒霉正是从那个时侯开始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有做过一煤油灯在赫正材手里。其实,我也更知道,她的倒霉至少在小学开始的,或许更早,或许稍晚。
参考文献
[1]杨争光.从两个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