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读,勿惊!)
柳树是一种很好栽活的树,无心插柳柳成荫,无论是河边还是山上。赫刘勃看到了,山坡路旁这颗柳树,一生中的一幅幅画面,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飘过、回放、滚动。
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他在一颗大榆上躲狼,那个拜识在树下经过,只说了一句话,走得怱忙,冬的寒意凝结在他的心坎上;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是一个混乱的开始,他在那些枣树下,屠了五只狼仔祭仇,狼群开始走向灭亡;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吧,这个记得最模糊,他拿着一截柳,枝条嫩黄,顺手插在了路旁;二十多年前的一夏天,路旁的这颗柳树枝叶茂盛,变成了大树,还在继续生长;十多年前的秋天,政府组织毁林造田,树林大面积缩减,狼群无所适从,逃散流亡,他收留了最后一只幼狼;今年的春天,他熬过了寒冬,走过榆树枣树柳树,却是最后一次上了山岗。
这十年来,他一只在思考一个问题:这辈子值吗?
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交了不少拜识,少数还能说几句外,大多数都没有印象;有三个孩子,自己都不满意,太不像样,因为啰啰嗦嗦,气死了他们的娘;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因为大意,娃的脸喂了狼;孩子们不太听话,脚手过重,营养不太好,身心成长都不良;风里雨里,冬无夏常,屠杀了三十来年的狼,成了英雄,还拿了奖章;最后十来年,想老大,帮老二,看老三,内心凄凉!
心凉下来,就静了,静了以后,许多事就都想明白了。想是想明白了,改是改不过来了,不可逆啊!不可逆!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边的这伴儿,是狗还是狼?
这狼像狗一样,跟了他十多年啦,也老了吧?即使不老,又能怎样呢?最后还不是死!
那时候,孩子们都二十几岁了,老大离家出走有十来年了吧,或者时间更长,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老二跟他不熟,看他像看陌生人一样。老三更是他的心病,心病无法向别人诉说,自己也无法面对,想起来都是一错再错,跟谁都无法交待。跟村子里的人,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话也渐渐地说不到一块儿了。他三句话不过就说狼,提起狼村里人立马产生双重恐惧:一是狼的野性,二是他的凶残。村里人动不动就说庄稼和羊,他也感觉软绵绵的,没劲。
赫刘勃了解狼,比了解庄稼、羊和人等更多。他和儿子女儿的语言交流都很少,越到后来越少,在生命的最后十来年,他有话都说给了这匹狼,或许还有赫正材。他打心眼里觉得,狼和李兰花都是瓜子脸,长得很像。
那是一个雨天,赫刺死最后一匹母狼,跑了最后一匹公狼。同样被雨淋透的小灰狼,呆在那里,不知道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选择太难了,赫刘勃替它做出了决择,把套绳一甩,只一下,就套在了它的勃子上,三下两下就捆绑好了。他用枪挑起老母狼,顺便把小灰狼提上,淋着雨回到了枣林旧居。打了二三十年狼,他身心俱疲,这样地天气,他本想今天三下五除二就解决老狼的善后和小狼的小命。当他把老狼处理的皮是皮、肉是肉的时侯。他突然发现小狼流下了一串串眼泪,可怜汪汪。心里某部门一软,他的短剑再也挥不动了,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把老狼整理收藏好,旧居栅栏上好,回家。他第一次把一只幼狼带回家,从此,这只狼就与他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共进退。
今天,他是对着狼说,还是看着狼想。总之,没有关系了,反正是没有人懂,他自己弄懂就好了,他得对自己有个交待,没法交待也得交待。从此,赫刘勃再也没有出过村子,再也没有走上山岗。村子里唯一的、最后的、最彻底的打狼英雄,熬过了最后一个严寒的冬天,却无福走进夏天。春天里,村民都忙得翻田种地,他却走了。
“死都不会找时间!冬天里大家都不忙,他却死在春天!”
“死都想不明白大家要种田!”
“死讨厌!”
一个英雄!悄悄的,就这样死了!没有留下任何传之万世的遗言!
有话他都跟灰狼说了。都跟听不懂人话的赫正材说了!
他跟灰狼说:李兰花死得不好,李兰花不死,就没有后来一切的乱事。那个拜识的酒品没得说,人品有讲究。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自己到死都没有确实搞清楚,他都不能搞清楚,他也不想搞清楚。但影响造成了,一切都清清楚楚摆在世上,再明了不过了!谁有责任,谁承担后果?还是没责任,无论愿不愿意,都得承担所有的后果!
他跟灰狼说:我不该杀你妈妈,赶走你爸爸,抢来你!我不该对整个狼群发动战争,我穿着铠甲、拿着武器,全副武装,这就像美国打伊拉克一样,狼就是弱势群体,开战的理由又不充足。我其实有很大的责任,我应该把那个铁环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