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泣声中,泠妩看着细雨,离开檐廊的庇护,走到那朵小花之下将它捡起。
手心中的小花已经残败,可颜色依旧嫩生生的。
“本宫早就认命了。”她喃喃着,这才转身,在细雨中,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雨滴。
这声话落琳琅突兀开口,也认命地低下了头,“……好,奴婢帮您。”
立刻反应过来的月辉连忙阻止:“琳琅你疯了!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琳琅不理她,抬步走进雨里,陪她一直站在细雨里。
“娘娘,奴婢陪您一起可好?”她问,眼中湿漉漉的,站在雨里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这句话也分不清是说陪她一起在雨里,还是陪她一起赴死。
泠妩将她发上的银铃簪子取下,重新替她簪上,听懂了她的另一层意思:“千年修炼不容易。”
可琳琅眸中坚毅更甚,却没再开口询问,而是一直伴在泠妩身侧。
直到泠妩体内的道行彻底一空,主动回到各自体内,泠妩也回到了廊下坐着。
琳琅跪在泠妩身前,“娘娘您可还有何心愿?”
“本宫已经记不清许多事了,父亲姬妾许多,对本宫向来都是利益高于一切。宫里宫外也没甚好友,思来想去倒是可笑。”她含着浅笑,可笑意寡淡。
最终轻轻说出一句:“好似生前生后,都没人真的在意过本宫。”
“可娘娘现在有了奴婢。”琳琅想要握住泠妩的手,可她不敢,只敢低声轻哄。
泠妩不再多言,只目色流转,落在跪在自己眼前的三人身上,“你们曾言,若是救命之恩不报,便会生死道消。既然如此……”
她顿了顿似在思索,“那你们便在此地,保我时朝长盛不衰。”
绫罗回的很快,“奴婢答应娘娘!”在她话落的一瞬,天地规则降临她身,让她无法违背。
月辉垂眸应声:“月辉遵命。”
她始终无法明白为何娘娘不让她们身死道消,陪着她一起赴死。
她此刻还不知这番思量的后劲有多大,让她求死无法,只得拼命寻找那份娘娘还存活着的希冀。
而琳琅却迟迟没有开口,泠妩也没逼她。
雨水渐大,泠妩坐在廊下,月辉绫罗站在身后,琳琅正在眼前煮着茶水。
行云流水间,泠妩看的出神,可琳琅偶尔抬眸心都沉了再沉。
她知道娘娘那不是出神,而是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真的逃不过宿命吗。
可正如娘娘所言,宿命逃不掉,但她可以主动抉择结局。
她将茶倒好,恭敬跪地双手呈上,可她没等到泠妩接过,却等到了鬓角的一道温凉。
熟悉的动作和香气,从今以后却成了她魂牵梦萦但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再没能等到手中热茶被主子接去。
“娘娘……”奴婢也来陪您。
乾清宫
时盛提笔,口中喃着“重华宫”,手下刚好落下最后一笔。
“陛下!重华宫……”张成面色灰暗,话在口中却难以说出。
时盛看着牌匾,接上一句:“怎么?重华宫的牌匾难不成落了?”
张成连忙跪下,声音悲恸:“陛下,太后娘娘她……殁了。”
少年天子手中的毛笔落在牌匾上,将写好的字迹砸的到处脏污。
时盛顾不得上轿辇,大步朝重华宫跑去,细若牛毛的雨水尽数拍打在脸上,他想起了许多。
可那么多道身影,最后竟只化成了她今日笑意盈盈地同他说:“时朝会长盛不衰的。”
可他不要长盛不衰的时朝。
他只想要长盛不衰的朝代里,有亲手将他从灰埃里拉起坐上高位的她。
惊蛰夜里,重获帝恩的太后娘娘殁了,那天夜里春雨如骤,世人皆言太后心善才惹得上天也为之落泪。
千辛万苦赶回重华宫的兔子附身上了那把匕首,他无法开口,只能听见耳畔传来婢女们的走动声和几句说话声。
最终在不愿相信中,还是得知了恩人亡故的消息。
在那个瞬间,他一时不查泄露一丝气息。
换上丧服的岁穗跪地祈求着上苍保佑娘娘下一世万福,随后才抬步朝匕首所在地而去。
妆奁被打开,岁穗入目便见那把泣血匕首,她伸手抓住的一瞬,想起了许多过往的回忆。
有她喂自己吃点心,有她同自己戴首饰,有她对自己唯一的偏爱,可最终只化成了她躺在冰冷的青石板面,胸口处被剖开的可悲。
匕首被她带走,在兔子的冷眼中,她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而后猛的捅入自己心口,疼痛让她的笑意更是粲然。
她转动着匕首,遏制喉间甜腻,另一只手将心脏剜出。
她盯着跳动的心脏,又哭又笑地说:“和、咳咳、和她是一样的啊。”
最终步伐蹒跚地走进大雨里。
天上一道惊雷落下,不偏不倚击中她的身形,连同那把匕首中最后一缕兔子意识,一起被覆灭。
“恩人。”男人低哑温和的声音响起,可在雷声下还是化为了乌有。
屋檐下一只黑色小猫冷眼旁观着,墨绿色的眸中泛起波澜。
它落地后绕着少女身体查看片刻,在确定她再无存活的可能后,才化为黑雾,冷漠离开。
这是娘娘给他的最后一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