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与元氏早就撕破脸了。”
“一直以来都是表面上维持着现状,现在看元氏的意思,就是同东宫乃至皇室作对。”
飞鱼说着轻啧了一声,心中权衡了下,也没有那么多顾忌的,直接事无巨细的把事情原委统统数了出来。
“陛下念旧,元艻是天子旧臣,又在陛下未立前就尽心竭力辅佐着他,后来陛下登基,许以元氏重权,才娶了元后,只可惜元后红颜薄命,但陛下立了咱们主子为东宫,尽管其余皇子拥立者无数,都不能动摇陛下的决心,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谢长柳这才明白了那晚,秦煦说的。“元氏之所以是外戚,不是因为母后和我,而是因为,他是元氏,才成就了中宫与东宫。”
所以,从来都是秦煦在如履薄冰的潜行……
臣子不轨,妄图窃权,然主上重信,对其不查,任由元氏独大。
是以,要想推倒元艻,难上加难,除了要一点点的拔除他的根枝,更要让陛下明白,此人已经不是当年的衷心不二的臣子。所以,在五年前,他莫名其妙的在陛下面前空口白牙的加罪陛下的心腹大臣-元艻,根本寻不到真相,反而会让陛下厌恶他,认为是在构陷他的肱骨大臣。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他或许是刺向元艻的刀,但也是别人的垫脚石。届时,一切都不是他能掌控的,最后的走向,是真正的渔翁得利。
这一刻,谢长柳才想明白,那时羽翼未满的秦煦不站自己身边不是不信他,而是,在无形之中保护他。
他虽为东宫,却母后早逝,与舅家不睦,背后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人努力的撑着东宫,从来都没有他看见的那般轻松。
他站在大明殿前,他可以站得最高,却不得不面对群臣的压迫,他那时,若靠近谢长柳一步,他们都会死得很难看。
他选择了先发制人,他选择了把谢长柳压在自己的范围内,并没有把他交给大理寺。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自他下狱后,元艻根本没有放过自己,远在长岷的父母幼弟被扣上无辜罪名,押解进京受审,却在途中遭遇山洪,尸骨无存。
而他得知消息后却是想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去长岷找他们,那时的自己满腔悲愤,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所以才会累得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师不惜以身试险,带他越狱,却害他血洒正阳门,抱憾离世。
原来,兜兜转转,他所谓寻找的真相竟是他自己看不清局势造成的。
根本没有什么真相,不过是他糊涂与愚蠢的自食其果。
而自己却回京挟持秦煦,威胁着他要真相?
他在他面前一遍遍的诉说自己的委屈,却不得见秦煦这些年的艰难。
秦煦那般迁就自己,自己却视他如大敌,自己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呀?
难怪华章不理解自己,所有皆是看客,只他糊涂。
飞鱼看着谢长柳的神情逐渐变得破碎,于心不忍。
“长柳,我知道我没有立场置喙你与主子的事,可是,旁观者清,我们都是看着你们一点点走到如今的。实话说,你与主子的确是有误会。”
“误会么,解开不就好了么,解开了就跟以前一样了不是吗?”
飞鱼想大家都能回到以前,没有误会,只有信任。
东宫是一个整体,谁都打不散。
谢长柳想笑却笑不出来。
还能回到以前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过去好久了,什么东西能弥补这五年的缺憾啊?
然就在飞鱼同谢长柳说了一晚的掏心窝子的话的第二天清早,谢长柳人就不见了。
飞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床铺整洁到似乎昨夜人就没待过。
喜悦一点点消失,只余恐惧。
他寻遍了里外,连茅房都去找过了,皆不见人。
他只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阎王殿。
而在去见秦煦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选个什么样的方式以死谢罪了。
“怎么了?”飞鱼在院落里上蹿下跳的,在秦煦面前都不消停,这引来了一向循规蹈矩的华章的责问。
“主子面前不要放肆。”
“主子、是、长柳。”飞鱼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一时都说不完整。
无人知道就这会功夫,他已经把这整个院子都跑一遍了。
“长柳不见了!”
“跑了?”这是华章的第一反应。他小心窥了一眼秦煦的面色,只一眼,他就知道,秦煦是风雨欲来。
“他~长柳不会跑……”飞鱼也说得很没底气。
谢长柳想逃的。
他只是清楚自己逃不开罢了,但不代表他认命了。
谢长柳是自由的,他一定不喜欢被主子禁锢,戴着镣铐,哪里都不能去。
如果说,那流亡的五年是苦难,却也是他最自由的时候。
他走过山川湖海,他一定知道,最美的地方不在汴京。
只是可能,汴京里有他最挂念的人,有他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所以他回去了,就算逃亡了五年,却还是回到了那个牢笼一样的故乡。
他对外说自己是带着仇恨回去的,可没有人知道,他只是想回去,看看。看看汴京,看看东宫,看看故人……
飞鱼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秦煦的怒火了,是他失职,没有看住人。
可他更懊恼的是昨晚他对谢长柳说了那些话,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多嘴让谢长柳离开的。
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呀?不就是劝劝他么,怎么人就给劝跑了?
“人带着镣铐,跑不远的,让人去追。”秦煦似乎已经认定了谢长柳逃跑的事实,面上看上去倒心平气和。
可他心里怎么想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积压着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不理解,为何谢长柳一定想逃?
他明明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他已经在竭力的去实现当初的承诺,他已经在一步步解决他们之间的阻碍与隔阂,可,谢长柳怎么就不愿信呢?
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难道就真的只有莫名的仇恨了吗?
他沉重的闭上了眼,在睁开时,已经不再奢望那不争的可能。
只他不信,谢长柳就逃得出。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不会再放他走了。